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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彷徨》, 高老夫子

高老夫子

这 一天 , 从 早晨 到 午后 , 他 的 工夫 全费 在 照镜 , 看 《 中国 历史 教科书 》 和 查 《 袁 了 凡 纲鉴 》 里 ; 真 所谓 “ 人生 识字 忧患 始 ”, 顿 觉得 对于 世事 很 有些 不平 之意 了 。 而且 这 不平 之意 , 是 他 从来 没有 经验 过 的 。 首先 就 想到 往常 的 父母 实在太 不 将 儿女 放在心里 。 他 还 在 孩子 的 时候 , 最 喜欢 爬 上 桑树 去 偷 桑椹 吃 , 但 他们 全 不管 , 有 一回 竟跌 下树来 磕破 了 头 , 又 不 给 好好 地 医治 , 至今 左边 的 眉棱 上 还 带 着 一个 永不 消灭 的 尖劈 形 的 瘢痕 。 他 现在 虽然 格外 留长 头发 , 左右 分开 , 又 斜 梳 下来 , 可以 勉强 遮住 了 , 但 究竟 还 看见 尖劈 的 尖 , 也 算 得 一个 缺点 , 万一 给 女 学生 发 见 , 大概 是 免不了 要 看不起 的 。 他 放下 镜子 , 怨愤 地吁 一口气 。 其次 , 是 《 中国 历史 教科书 》 的 编纂者 竟太不为 教员 设想 。 他 的 书 虽然 和 《 了 凡 纲鉴 》 也 有些 相合 , 但 大段 又 很 不 相同 , 若即若离 , 令人 不 知道 讲 起来 应该 怎样 拉 在 一处 。 但 待 到 他 瞥 着 那 夹 在 教科书 里 的 一张 纸条 , 却 又 怨 起 中途 辞职 的 历史 教员 来 了 , 因为 那 纸条 上 写 的 是 : “ 从 第八章 《 东晋 之 兴亡 》 起 。 ” 如果 那人 不 将 三国 的 事情 讲完 , 他 的 豫备 就 决不 至于 这么 困苦 。 他 最 熟悉 的 就是 三国 , 例如 桃园 三 结义 , 孔明 借箭 , 三气 周瑜 , 黄忠 定军山 斩 夏侯渊 以及 其他 种种 , 满肚子 都 是 , 一 学期 也许 讲 不 完 。 到 唐朝 , 则 有 秦琼 卖 马 之类 , 便 又 较为 擅长 了 , 谁料 偏偏 是 东晋 。 他 又 怨愤 地吁 一口气 , 再拉过 《 了 凡 纲鉴 》 来 。 “ 哙 , 你 怎么 外面 看看 还 不够 , 又 要 钻 到 里面 去 看 了 ? ” 一只 手 同时 从 他 背后 弯 过来 , 一拨 他 的 下巴 。 但 他 并 不动 , 因为 从 声音 和 举动 上 , 便 知道 是 暗暗 [ 足辟 ] 进来 的 打牌 的 老朋友 黄三 。 他 虽然 是 他 的 老朋友 , 一 礼拜 以前 还 一同 打牌 , 看戏 , 喝酒 , 跟 女人 , 但 自从 他 在 《 大 中 日报 》 上 发表 了 《 论 中华 国民 皆 有 整理 国史 之 义务 》 这 一篇 脍炙人口 的 名文 , 接着 又 得 了 贤良 女 学校 的 聘书 之后 , 就 觉得 这 黄三 一无所长 , 总 有些 下 等 相 了 。 所以 他 并 不 回头 , 板着脸 正正经经 地 回答 道 : “ 不要 胡说 ! 我 正在 豫备 功课 ……。 ” “ 你 不是 亲口 对 老 钵 说 的 么 : 你 要 谋 一个 教员 做 , 去 看看 女 学生 ? ” “ 你 不要 相信 老钵 的 狗屁 ! ” 黄三 就 在 他 桌旁 坐下 , 向 桌面上 一瞥 , 立刻 在 一面镜子 和 一堆 乱书 之间 , 发见 了 一个 翻开 着 的 大红纸 的 帖子 。 他 一把抓 来 , 瞪 着 眼睛 一字 一字 地 看 下去 :

今 敦请 尔础 高 老夫子 为 本校 历史 教员 每周 授课 四 小时 每 小时 敬送 修金 大洋 三角 正 按时 间 计算 此约 贤良 女 学校 校长 何万淑贞 敛衽 谨订 中华民国 十三年 夏历 菊月 吉旦立

“‘ 尔础 高 老夫子 ’? 谁 呢 ? 你 么 ? 你 改 了 名字 了 么 ? ” 黄三一 看 完 , 就 性急 地问 。 但 高 老夫子 只是 高傲 地一笑 ; 他 的确 改了 名字 了 。 然而 黄 三只 会 打牌 , 到 现在 还 没有 留心 新 学问 , 新 艺术 。 他 既 不 知道 有 一个 俄国 大 文豪 高尔基 , 又 怎么 说得通 这 改名 的 深远 的 意义 呢 ? 所以 他 只是 高傲 地一笑 , 并 不 答复 他 。 “ 喂喂 , 老杆 , 你 不要 闹 这些 无聊 的 玩意儿 了 ! ” 黄三 放下 聘书 , 说 。 “ 我们 这里 有 了 一个 男 学堂 , 风气 已经 闹得够 坏 了 ; 他们 还要 开 什么 女 学堂 , 将来 真不知道 要闹成 什么 样子 才 罢 。 你 何苦 也 去 闹 , 犯不上 ……。 ” “ 这 也 不见得 。 况且 何 太太 一定 要 请 我 , 辞不掉 ……。 ” 因为 黄三 毁谤 了 学校 , 又 看 手表 上 已经 两点 半 , 离 上课 时间 只有 半点 了 , 所以 他 有些 气忿 , 又 很 露出 焦躁 的 神情 。 “ 好 ! 这且 不谈 。 ” 黄三是 乖觉 的 , 即刻 转帆 , 说 ,“ 我们 说 正经事 罢 : 今天 晚上 我们 有 一个 局面 。 毛家 屯 毛资甫 的 大儿子 在 这里 了 , 来 请 阳宅 先生 看 坟地 去 的 , 手头 现带 着 二百 番 。 我们 已经 约定 , 晚上 凑 一桌 , 一个 我 , 一个 老钵 , 一个 就是 你 。 你 一定 来 罢 , 万 不要 误事 。 我们 三个 人 扫光 他 ! ” 老杆 —— 高 老夫子 —— 沉吟 了 , 但是 不 开口 。 “ 你 一定 来 , 一定 ! 我 还 得 和 老 钵 去 接洽 一回 。 地方 还是 在 我 的 家里 。 那 傻小子 是 ‘ 初出茅庐 ’, 我们 准 可以 扫光 他 ! 你 将 那 一副 竹纹 清楚 一点 的 交给 我 罢 ! ” 高 老夫子 慢慢 地站 起来 , 到 床头 取 了 马 将 牌盒 , 交给 他 ; 一看 手表 , 两点 四 十分 了 。 他 想 : 黄三 虽然 能干 , 但明 知道 我 已经 做 了 教员 , 还来 当面 毁谤 学堂 , 又 打搅 别人 的 豫备 功课 , 究竟 不 应该 。 他 于是 冷淡 地 说道 : “ 晚上 再 商量 罢 。 我要 上课 去 了 。 ” 他 一面 说 , 一面 恨 恨 地 向 《 了 凡 纲鉴 》 看 了 一眼 , 拿 起 教科书 , 装在 新 皮包 里 , 又 很 小心 地戴 上 新 帽子 , 便 和 黄三 出了门 。 他 一 出门 , 就 放开 脚步 , 像 木匠 牵着 的 钻子 似的 , 肩膀 一扇 一扇 地直 走 , 不 多久 , 黄三便 连 他 的 影子 也 望 不见 了 。 高 老夫子 一跑 到 贤良 女 学校 , 即将 新印 的 名片 交给 一个 驼背 的 老 门房 。 不一 忽 , 就 听到 一声 “ 请 ”, 他 于是 跟着 驼背 走 , 转过 两个 弯 , 已到 教员 豫备 室 了 , 也 算是 客厅 。 何 校长 不 在校 ; 迎接 他 的 是 花白 胡子 的 教务长 , 大名鼎鼎 的 万瑶圃 , 别号 “ 玉皇 香案 吏 ” 的 , 新近 正 将 他 自己 和 女仙 赠答 的 诗 《 仙坛 酬唱 集 》 陆续 登 在 《 大 中 日报 》 上 。 “ 阿 呀 ! 础 翁 ! 久仰 久仰 ! ……” 万瑶圃 连连 拱手 , 并 将 膝关节 和 腿 关节 接连 弯 了 五六 弯 , 仿佛 想要 蹲下去 似的 。 “ 阿 呀 ! 瑶翁 ! 久仰 久仰 ! ……” 础 翁 夹 着 皮包 照样 地 做 , 并且 说 。 他们 于是 坐下 ; 一个 似死 非 死 的 校役 便 端 上 两杯 白开水 来 。 高 老夫子 看看 对面 的 挂钟 , 还 只 两点 四 十分 , 和 他 的 手表 要 差 半点 。 “ 阿 呀 ! 础 翁 的 大作 , 是 的 , 那个 ……。 是 的 , 那 ——‘ 中国 国粹 义务 论 ’, 真真 要言不烦 , 百读不厌 ! 实在 是 少年 人们 的 座右铭 , 座右铭 座右铭 ! 兄弟 也 颇 喜欢 文学 , 可是 , 玩玩 而已 , 怎么 比得上 础 翁 。 ” 他 重行 拱 一 拱手 , 低声 说 ,“ 我们 的 盛德 乩 坛 天天 请 仙 , 兄弟 也 常常 去 唱和 。 础 翁 也 可以 光降 光降 罢 。 那 乩 仙 , 就是 蕊 珠 仙子 , 从 她 的 语气 上 看来 , 似乎 是 一位 谪降 红尘 的 花神 。 她 最 爱 和 名人 唱和 , 也 很 赞成 新党 , 像础 翁 这样 的 学者 , 她 一定 大加 青眼 的 。 哈哈哈哈 ! ” 但 高 老夫子 却 不 很 能 发表 什么 崇论宏议 , 因为 他 的 豫备 —— 东晋 之 兴亡 —— 本 没有 十分 足 , 此刻 又 并 不足 的 几分 也 有些 忘却 了 。 他 烦躁 愁苦 着 ; 从 繁乱 的 心绪 中 , 又 涌出 许多 断片 的 思想 来 : 上堂 的 姿势 应该 威严 ; 额角 的 瘢痕 总 该 遮住 ; 教科书 要 读得慢 ; 看 学生 要 大方 。 但 同时 还 模模 胡胡 听 得 瑶圃 说 着 话 : “…… 赐 了 一个 荸荠 ……。 ‘ 醉 倚 青鸾 上碧霄 ’, 多么 超脱 …… 那 邓孝翁 叩求 了 五回 , 这才 赐 了 一首五 绝 ……‘ 红袖 拂 天河 , 莫道 ……’ 蕊 珠 仙子 说 …… 础 翁 还是 第一回 …… 这 就是 本校 的 植物园 ! ” “ 哦 哦 ! ” 尔础 忽然 看见 他 举手 一指 , 这才 从 乱头 思想 中 惊觉 , 依着 指头 看 去 , 窗外 一小片 空地 , 地上 有 四五 株树 , 正对面 是 三间 小平房 。 “ 这 就是 讲堂 。 ” 瑶圃 并 不 移动 他 的 手指 , 但是 说 。 “ 哦 哦 ! ” “ 学生 是 很 驯良 的 。 她们 除 听讲 之外 , 就 专心 缝纫 ……。 ” “ 哦 哦 ! ” 尔础 实在 颇 有些 窘急 了 , 他 希望 他 不再 说话 , 好 给 自己 聚精会神 , 赶紧 想一想 东晋 之 兴亡 。 “ 可惜 内中 也 有 几个 想 学学 做 诗 , 那 可是 不行 的 。 维新 固然 可以 , 但 做 诗 究竟 不是 大家闺秀 所宜 。 蕊 珠 仙子 也 不 很 赞成 女学 , 以为 淆乱 两仪 , 非天 曹所喜 。 兄弟 还 很 同 她 讨论 过 几回 ……。 ” 尔础 忽然 跳 了 起来 , 他 听到 铃声 了 。 “ 不 , 不 。 请 坐 ! 那 是 退班铃 。 ” “ 瑶翁 公事 很忙 罢 , 可以 不必 客气 ……。 ” “ 不 , 不 ! 不 忙 , 不 忙 ! 兄弟 以为 振兴 女学 是 顺应 世界 的 潮流 , 但 一 不得 当 , 即易 流于 偏 , 所以 天 曹不喜 , 也许 不过 是 防微杜渐 的 意思 。 只要 办理 得 人 , 不偏不倚 , 合乎 中庸 , 一以 国粹 为 归宿 , 那 是 决无 流弊 的 。 础 翁 , 你 想 , 可 对 ? 这 是 蕊 珠 仙子 也 以为 ‘ 不 无可 采 ’ 的话 。 哈哈哈哈 ! ” 校役 又 送 上 两杯 白开水 来 ; 但是 铃声 又响 了 。 瑶圃 便 请尔础 喝 了 两口 白开水 , 这才 慢慢 地站 起来 , 引导 他 穿过 植物园 , 走进 讲堂 去 。 他 心头 跳 着 , 笔挺 地站 在 讲台 旁边 , 只 看见 半 屋子 都 是 蓬蓬松松 的 头发 。 瑶圃 从 大襟 袋里 掏出 一张 信笺 , 展开 之后 , 一面 看 , 一 面对 学生 们 说道 : “ 这位 就是 高 老师 , 高尔础 高 老师 , 是 有名 的 学者 , 那 一篇 有名 的 《 论 中华 国民 皆 有 整理 国史 之 义务 》, 是 谁 都 知道 的 。 《 大 中 日报 》 上 还 说 过 , 高 老师 是 : 骤慕 俄国 文豪 高君尔 基之为 人 , 因 改字尔础 , 以示 景仰 之意 , 斯人 之出 , 诚吾 中华 文坛 之幸 也 ! 现在 经何 校长 再三 敦请 , 竟 惠然肯来 , 到 这里 来教 历史 了 ……” 高 老师 忽而 觉得 很 寂然 , 原来 瑶翁 已经 不见 , 只有 自己 站 在 讲台 旁边 了 。 他 只得 跨上 讲台 去 , 行 了 礼 , 定 一定 神 , 又 记起 了 态度 应该 威严 的 成算 , 便 慢慢 地 翻开 书本 , 来 开讲 “ 东晋 之 兴亡 ”。 “ 嘻嘻 ! ” 似乎 有 谁 在 那里 窃笑 了 。 高 老夫子 脸上 登时 一热 , 忙 看 书本 , 和 他 的话 并 不错 , 上面 印着 的 的确 是 :“ 东晋 之 偏安 ”。 书脑 的 对面 , 也 还是 半 屋子 蓬蓬松松 的 头发 , 不见 有 别的 动静 。 他 猜想 这是 自己 的 疑心 , 其实 谁 也 没有 笑 ; 于是 又定 一定 神 , 看 住 书本 , 慢慢 地 讲下去 。 当初 , 是 自己 的 耳朵 也 听到 自己 的 嘴 说些 什么 的 , 可是 逐渐 胡涂 起来 , 竟 至于 不再 知道 说 什么 , 待 到 发挥 “ 石勒 之 雄图 ” 的 时候 , 便 只 听 得 吃 吃 地 窃笑 的 声音 了 。 他 不禁 向 讲台 下一看 , 情形 和 原先 已经 很 不同 : 半 屋子 都 是 眼睛 , 还有 许多 小巧 的 等边三角 形 , 三角形 中 都 生着 两个 鼻孔 , 这些 连成一气 , 宛然 是 流动 而 深邃 的 海 , 闪烁 地 汪洋 地正 冲着 他 的 眼光 。 但 当 他 瞥见 时 , 却 又 骤然 一闪 , 变 了 半 屋子 蓬蓬松松 的 头发 了 。 他 也 连忙 收回 眼光 , 再 不敢 离开 教科书 , 不得已 时 , 就 抬起 眼来 看看 屋顶 。 屋顶 是 白 而 转 黄 的 洋灰 , 中央 还 起 了 一道 正圆形 的 棱线 ; 可是 这 圆圈 又 生动 了 , 忽然 扩大 , 忽然 收小 , 使 他 的 眼睛 有些 昏花 。 他豫料 倘 将 眼光 下移 , 就 不免 又 要 遇见 可怕 的 眼睛 和 鼻孔 联合 的 海 , 只好 再 回到 书本上 , 这时 已经 是 “ 淝 水之战 ”, 苻 坚 快要 骇得 “ 草木皆兵 ” 了 。 他 总 疑心 有 许多 人 暗暗 地 发笑 , 但 还是 熬 着 讲 , 明明 已经 讲 了 大半天 , 而 铃声 还 没有 响 , 看 手表 是 不行 的 , 怕 学生 要 小觑 ; 可是 讲 了 一会 , 又 到 “ 拓跋氏 之 勃兴 ” 了 , 接着就是 “ 六国 兴亡 表 ”, 他本 以为 今天 未必 讲 到 , 没有 豫备 的 。 他 自己 觉得 讲义 忽而 中止 了 。 “ 今天 是 第一天 , 就是 这样 罢 ……。 ” 他 惶惑 了 一会 之后 , 才 断续 地说 , 一面 点 一 点头 , 跨 下 讲台 去 , 也 便 出 了 教室 的 门 。 “ 嘻嘻 嘻 ! ” 他 似乎 听到 背后 有 许多 人笑 , 又 仿佛 看见 这 笑声 就 从 那 深邃 的 鼻孔 的 海里 出来 。 他 便惘 惘然 , 跨进 植物园 , 向着 对面 的 教员 豫备 室 大踏步 走 。 他 大吃一惊 , 至于 连 《 中国 历史 教科书 》 也 失手 落 在 地上 了 , 因为 脑壳 上 突然 遭 了 什么 东西 的 一击 。 他 倒退 两步 , 定睛 看时 , 一枝 夭斜 的 树枝 横 在 他 面前 , 已 被 他 的 头 撞 得 树叶 都 微微 发抖 。 他 赶紧 弯腰 去 拾 书本 , 书 旁边 竖 着 一块 木牌 , 上面 写道 : 桑 桑科 他 似乎 听到 背后 有 许多 人笑 , 又 仿佛 看见 这 笑声 就 从 那 深邃 的 鼻孔 的 海里 出来 。 于是 也 就 不好意思 去 抚摩 头上 已经 疼痛 起来 的 皮肤 , 只 一心 跑 进 教员 豫备 室 里 去 。 那 里面 , 两个 装着 白开水 的 杯子 依然 , 却 不见 了 似 死 非 死 的 校役 , 瑶翁 也 踪影 全无 了 。 一切 都 黯淡 , 只有 他 的 新 皮包 和 新 帽子 在 黯淡 中 发亮 。 看 壁上 的 挂钟 , 还 只有 三点 四 十分 。 高 老夫子 回到 自家 的 房里 许久 之后 , 有时 全身 还 骤然 一热 ; 又 无端 的 愤怒 ; 终于 觉得 学堂 确 也 要 闹 坏 风气 , 不如 停闭 的 好 , 尤其 是 女 学堂 ,—— 有 什么 意思 呢 , 喜欢 虚荣 罢了 ! “ 嘻嘻 ! ” 他 还 听到 隐隐约约 的 笑声 。 这使 他 更加 愤怒 , 也 使 他 辞职 的 决心 更加 坚固 了 。 晚上 就 写信给 何 校长 , 只要 说 自己 患 了 足 疾 。 但是 , 倘来 挽留 , 又 怎么办 呢 ? —— 也 不 去 。 女 学堂 真不知道 要 闹 到 什么 样子 , 自己 又 何苦 去 和 她们 为伍 呢 ? 犯不上 的 。 他 想 。 他 于是 决绝 地 将 《 了 凡 纲鉴 》 搬开 ; 镜子 推在 一旁 ; 聘书 也 合上 了 。 正要 坐下 , 又 觉得 那 聘书 实在 红得 可恨 , 便 抓 过来 和 《 中国 历史 教科书 》 一同 塞入 抽屉 里 。 一切 大概 已经 打叠 停当 , 桌上 只 剩下 一面镜子 , 眼界 清净 得 多 了 。 然而 还 不 舒适 , 仿佛 欠缺 了 半个 魂灵 , 但 他 当即 省悟 , 戴上 红 结子 的 秋帽 , 径向 黄三 的 家里 去 了 。 “ 来 了 , 尔础 高 老夫子 ! ” 老钵 大声 说 。 “ 狗屁 ! ” 他 眉头一皱 , 在 老 钵 的 头顶 上 打 了 一下 , 说 。 “ 教过 了 罢 ? 怎么样 , 可 有 几个 出色 的 ? ” 黄三 热心 地问 。 “ 我 没有 再 教下去 的 意思 。 女 学堂 真不知道 要闹成 什么 样子 。 我辈 正经人 , 确乎 犯不上 酱 在 一起 ……。 ” 毛家 的 大儿子 进来 了 , 胖到 像 一个 汤圆 。 “ 阿 呀 ! 久仰 久仰 ! ……” 满屋子 的 手 都 拱 起来 , 膝关节 和 腿 关节 接二连三 地屈 折 , 仿佛 就要 蹲 了 下去 似的 。 “ 这 一位 就是 先前 说 过 的 高干 亭 兄 。 ” 老钵 指着 高 老夫子 , 向 毛家 的 大儿子 说 。 “ 哦 哦 ! 久仰 久仰 ! ……” 毛家 的 大儿子 便 特别 向 他 连连 拱手 , 并且 点头 。 这 屋子 的 左边 早放好 一顶 斜 摆 的 方桌 , 黄三 一面 招呼客人 , 一面 和 一个 小鸦 头 布置 着 座位 和 筹马 。 不 多久 , 每 一个 桌角 上 都 点 起 一枝 细瘦 的 洋烛 来 , 他们 四人 便 入座 了 。 万籁无声 。 只有 打 出来 的 骨牌 拍 在 紫檀 桌面上 的 声音 , 在 初夜 的 寂静 中清彻 地 作响 。 高 老夫子 的 牌风 并 不坏 , 但 他 总 还 抱 着 什么 不平 。 他 本来 是 什么 都 容易 忘记 的 , 惟独 这 一回 , 却 总以为 世风 有些 可虑 ; 虽然 面前 的 筹马 渐渐 增加 了 , 也 还 不 很 能够 使 他 舒适 , 使 他 乐观 。 但 时移俗易 , 世风 也 终究 觉得 好 了 起来 ; 不过 其时 很 晚 , 已经 在 打 完 第二圈 , 他 快要 凑成 “ 清一色 ” 的 时候 了 。


高老夫子 Old Master Gao

这 一天 , 从 早晨 到 午后 , 他 的 工夫 全费 在 照镜 , 看 《 中国 历史 教科书 》 和 查 《 袁 了 凡 纲鉴 》 里 ; 真 所谓 “ 人生 识字 忧患 始 ”, 顿 觉得 对于 世事 很 有些 不平 之意 了 。 That day, from morning to afternoon, he spent all his time looking in the mirror, reading the Chinese History Textbook and checking the Yuan Zhifan Zhanjian ( 袁 了 凡 纲鑑); as the saying goes, "Life begins with literacy and sorrows", and he suddenly felt a little bit dissatisfied with things in the world. 而且 这 不平 之意 , 是 他 从来 没有 经验 过 的 。 And it was an injustice that he had never experienced before. 首先 就 想到 往常 的 父母 实在太 不 将 儿女 放在心里 。 The first thing that comes to mind is that everyday parents just don't care about their children. 他 还 在 孩子 的 时候 , 最 喜欢 爬 上 桑树 去 偷 桑椹 吃 , 但 他们 全 不管 , 有 一回 竟跌 下树来 磕破 了 头 , 又 不 给 好好 地 医治 , 至今 左边 的 眉棱 上 还 带 着 一个 永不 消灭 的 尖劈 形 的 瘢痕 。 When he was a child, he liked to climb the mulberry tree to steal mulberries to eat, but they did not care, and once he fell down the tree and cut his head, and was not given proper medical treatment, and to this day, he still bears a never-ending, splintered scar on his left eyebrow ridge. 他 现在 虽然 格外 留长 头发 , 左右 分开 , 又 斜 梳 下来 , 可以 勉强 遮住 了 , 但 究竟 还 看见 尖劈 的 尖 , 也 算 得 一个 缺点 , 万一 给 女 学生 发 见 , 大概 是 免不了 要 看不起 的 。 Although he now wore his hair long, parted and combed down at an angle, so that it could barely be covered, the spiky tips were still visible, which was a drawback that would probably be looked down upon by female students if they saw him. 他 放下 镜子 , 怨愤 地吁 一口气 。 He puts down the mirror and breathes a sigh of resentment. 其次 , 是 《 中国 历史 教科书 》 的 编纂者 竟太不为 教员 设想 。 Secondly, the compilers of the Chinese History Textbook have failed to think for the teachers. 他 的 书 虽然 和 《 了 凡 纲鉴 》 也 有些 相合 , 但 大段 又 很 不 相同 , 若即若离 , 令人 不 知道 讲 起来 应该 怎样 拉 在 一处 。 Although his book is somewhat similar to the Outline of the Way of the World, the major parts of it are very different, so much so that one does not know how it should be put together. 但 待 到 他 瞥 着 那 夹 在 教科书 里 的 一张 纸条 , 却 又 怨 起 中途 辞职 的 历史 教员 来 了 , 因为 那 纸条 上 写 的 是 :   “ 从 第八章 《 东晋 之 兴亡 》 起 。 But when he glanced at a slip of paper stuck in the textbook, he blamed the history teacher who had resigned in the middle of the course, for the slip of paper read: "From Chapter 8: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    如果 那人 不 将 三国 的 事情 讲完 , 他 的 豫备 就 决不 至于 这么 困苦 。 "If the man had not told the story of the Three Kingdoms, his preparation would never have been so difficult. 他 最 熟悉 的 就是 三国 , 例如 桃园 三 结义 , 孔明 借箭 , 三气 周瑜 , 黄忠 定军山 斩 夏侯渊 以及 其他 种种 , 满肚子 都 是 , 一 学期 也许 讲 不 完 。 He is most familiar with the Three Kingdoms, for example, the three feuds in the Peach Orchard, Kong Ming borrowing an arrow, Zhou Yu's three chances, Huang Zhong's decapitation of Xiahou Yuan at Tingjunshan, and many others, which are so numerous that it may not be possible to talk about them all in one semester. 到 唐朝 , 则 有 秦琼 卖 马 之类 , 便 又 较为 擅长 了 , 谁料 偏偏 是 东晋 。 In the Tang Dynasty, there was Qin Qiong who sold horses, and he was better at it, but who would have guessed that it was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他 又 怨愤 地吁 一口气 , 再拉过 《 了 凡 纲鉴 》 来 。 He breathed a sigh of grievance and pulled out the Outline of the Plan of Action again. “ 哙 , 你 怎么 外面 看看 还 不够 , 又 要 钻 到 里面 去 看 了 ? "Kuai, why do you want to go inside for a look when it is not enough to look outside? ”    一只 手 同时 从 他 背后 弯 过来 , 一拨 他 的 下巴 。 "A hand bends behind his back at the same time and tilts his chin. 但 他 并 不动 , 因为 从 声音 和 举动 上 , 便 知道 是 暗暗 [ 足辟 ] 进来 的 打牌 的 老朋友 黄三 。 But he did not move, for he knew by his voice and movements that it was his old card-playing friend, Huang San, who had secretly [footsteps] entered. 他 虽然 是 他 的 老朋友 , 一 礼拜 以前 还 一同 打牌 , 看戏 , 喝酒 , 跟 女人 , 但 自从 他 在 《 大 中 日报 》 上 发表 了 《 论 中华 国民 皆 有 整理 国史 之 义务 》 这 一篇 脍炙人口 的 名文 , 接着 又 得 了 贤良 女 学校 的 聘书 之后 , 就 觉得 这 黄三 一无所长 , 总 有些 下 等 相 了 。 Although he was his old friend, and a week ago we used to play cards, go to the theatre, drink wine and go with women together, since he published his popular article "On the Obligation of All Chinese Citizens to Organize the History of the Nation" in the Dazhong Daily, and since he was offered a job by the Hsienliang Girls' School, he felt that Huang San had nothing to offer, and he was always a bit of a low class person. 所以 他 并 不 回头 , 板着脸 正正经经 地 回答 道 :   “ 不要 胡说 ! So he didn't look back, and with a straight face, he replied, "Don't be ridiculous! 我 正在 豫备 功课 ……。 ”   “ 你 不是 亲口 对 老 钵 说 的 么 : 你 要 谋 一个 教员 做 , 去 看看 女 学生 ? "Didn't you tell Joe yourself that you were going to get a job as a teacher to look at female students? ”   “ 你 不要 相信 老钵 的 狗屁 ! "Don't believe in the old mantle's bullshit." ”    黄三 就 在 他 桌旁 坐下 , 向 桌面上 一瞥 , 立刻 在 一面镜子 和 一堆 乱书 之间 , 发见 了 一个 翻开 着 的 大红纸 的 帖子 。 "Huang San sat down at his table, glanced at the tabletop, and immediately spotted an open post on large red paper between a mirror and a pile of chaotic books. 他 一把抓 来 , 瞪 着 眼睛 一字 一字 地 看 下去 : He grabbed it and stared at it word for word:

今 敦请    尔础 高 老夫子 为 本校 历史 教员 每周 授课 四    小时 每 小时 敬送 修金 大洋 三角 正 按时    间 计算 此约    贤良 女 学校 校长 何万淑贞 敛衽 谨订                 中华民国 十三年 夏历 菊月 吉旦立 I hereby invite Elder Master Gao to teach four hours per week as a history teacher of our school. Each hour, I hereby present to you the sum of three oceans and three currencies, which is calculated on the basis of the time, a wise and virtuous woman, the principal of the school, He Wan Shuzhen, converging to conclude the agreement on the auspicious day of the eighth month of the summer lunar calendar in the year of the thirteenth year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 尔础 高 老夫子 ’? "'Erzhu Gao Laozi'? 谁 呢 ? Who is it? 你 么 ? You? 你 改 了 名字 了 么 ? Did you change your name? ” 黄三一 看 完 , 就 性急 地问 。 "As soon as Huang San read it, he asked anxiously. 但 高 老夫子 只是 高傲 地一笑 ; 他 的确 改了 名字 了 。 But Old Master Gao only smiled proudly; he had indeed changed his name. 然而 黄 三只 会 打牌 , 到 现在 还 没有 留心 新 学问 , 新 艺术 。 However, Huang San only knows how to play cards, and so far he has not paid attention to new knowledge and new art. 他 既 不 知道 有 一个 俄国 大 文豪 高尔基 , 又 怎么 说得通 这 改名 的 深远 的 意义 呢 ? How could he explain the far-reaching significance of the name change when he did not know that there was a great Russian writer, Gorky? 所以 他 只是 高傲 地一笑 , 并 不 答复 他 。 So he just smiled proudly and did not answer him. “ 喂喂 , 老杆 , 你 不要 闹 这些 无聊 的 玩意儿 了 ! "Hey, hey, Pole, you've got to stop this stupid thing! ” 黄三 放下 聘书 , 说 。 “ 我们 这里 有 了 一个 男 学堂 , 风气 已经 闹得够 坏 了 ; 他们 还要 开 什么 女 学堂 , 将来 真不知道 要闹成 什么 样子 才 罢 。 "We have a boys' school here, and the culture is already bad enough; they are going to open a girls' school, and I really do not know what will happen to it. 你 何苦 也 去 闹 , 犯不上 ……。 Why do you bother also to make a scene, not guilty ....... ”   “ 这 也 不见得 。 况且 何 太太 一定 要 请 我 , 辞不掉 ……。 ” 因为 黄三 毁谤 了 学校 , 又 看 手表 上 已经 两点 半 , 离 上课 时间 只有 半点 了 , 所以 他 有些 气忿 , 又 很 露出 焦躁 的 神情 。 "Because Huang San had ruined the school, and seeing that it was already 2:30 on the watch, only half an hour before class, he was a bit angry and showed a very agitated look. “ 好 ! 这且 不谈 。 That aside. ” 黄三是 乖觉 的 , 即刻 转帆 , 说 ,“ 我们 说 正经事 罢 : 今天 晚上 我们 有 一个 局面 。 "Huang San was a good boy, and immediately turned his sails and said, "Let's get down to business: we've got an encounter tonight. 毛家 屯 毛资甫 的 大儿子 在 这里 了 , 来 请 阳宅 先生 看 坟地 去 的 , 手头 现带 着 二百 番 。 Mao's eldest son, Mao Zifu, is here. He's here to ask the master of the house to look at the graveyard, and he's got 200 pans on hand. 我们 已经 约定 , 晚上 凑 一桌 , 一个 我 , 一个 老钵 , 一个 就是 你 。 We've agreed to get a table together tonight, one for me, one for the bowl, and one for you. 你 一定 来 罢 , 万 不要 误事 。 You must come, but don't make a mistake. 我们 三个 人 扫光 他 ! The three of us swept him up! ”    老杆 —— 高 老夫子 —— 沉吟 了 , 但是 不 开口 。 "The old man - the old master - murmured, but did not speak. “ 你 一定 来 , 一定 ! 我 还 得 和 老 钵 去 接洽 一回 。 I still have to talk to Joe. 地方 还是 在 我 的 家里 。 The place is still in my home. 那 傻小子 是 ‘ 初出茅庐 ’, 我们 准 可以 扫光 他 ! That stupid kid is a 'newbie', we'll be able to sweep him off his feet! 你 将 那 一副 竹纹 清楚 一点 的 交给 我 罢 ! Just give me a clearer copy of the bamboo pattern! ”    高 老夫子 慢慢 地站 起来 , 到 床头 取 了 马 将 牌盒 , 交给 他 ; 一看 手表 , 两点 四 十分 了 。 "Old Master Gao stood up slowly and went to the bed to fetch the mahjong box and handed it to him; a glance at the watch showed that it was 2:40. 他 想 : 黄三 虽然 能干 , 但明 知道 我 已经 做 了 教员 , 还来 当面 毁谤 学堂 , 又 打搅 别人 的 豫备 功课 , 究竟 不 应该 。 He thought: Although Huang San is capable, but know that I have already been a teacher, but still come to the face of the libel school, and interrupt the other people's preparation of homework, actually should not. 他 于是 冷淡 地 说道 :   “ 晚上 再 商量 罢 。 So he said coldly, "We'll talk about it tonight. 我要 上课 去 了 。 I'm going to class. ”    他 一面 说 , 一面 恨 恨 地 向 《 了 凡 纲鉴 》 看 了 一眼 , 拿 起 教科书 , 装在 新 皮包 里 , 又 很 小心 地戴 上 新 帽子 , 便 和 黄三 出了门 。 " He said, and with a hateful glance at the Outline of the Program, he took up the textbook, put it in his new purse, and, putting on his new hat with great care, he and Huang San went out of the door. 他 一 出门 , 就 放开 脚步 , 像 木匠 牵着 的 钻子 似的 , 肩膀 一扇 一扇 地直 走 , 不 多久 , 黄三便 连 他 的 影子 也 望 不见 了 。 As soon as he left the house, he let go his footsteps and walked like a carpenter leading an auger by the shoulders, and in a short time, Huang San lost sight of him. 高 老夫子 一跑 到 贤良 女 学校 , 即将 新印 的 名片 交给 一个 驼背 的 老 门房 。 As soon as Old Master Gao ran to the Xianliang Girls' School, he handed over the newly printed name card to a hunchbacked old doorman. 不一 忽 , 就 听到 一声 “ 请 ”, 他 于是 跟着 驼背 走 , 转过 两个 弯 , 已到 教员 豫备 室 了 , 也 算是 客厅 。 Within seconds, he heard a "please", so he followed the hunchback, turned two corners, and was already in the teachers' preparation room, which was also the living room. 何 校长 不 在校 ; 迎接 他 的 是 花白 胡子 的 教务长 , 大名鼎鼎 的 万瑶圃 , 别号 “ 玉皇 香案 吏 ” 的 , 新近 正 将 他 自己 和 女仙 赠答 的 诗 《 仙坛 酬唱 集 》 陆续 登 在 《 大 中 日报 》 上 。 He was greeted by the white-bearded provost, the famous Wan Yaopu, alias "the Jade Emperor's official", who had recently published in the Dazhong Daily a collection of poems on himself and the fairies, "The Fairy Forum". “ 阿 呀 ! "Aye! 础 翁 ! The basis of the Weng! 久仰 久仰 ! I've heard so much about you! ……” 万瑶圃 连连 拱手 , 并 将 膝关节 和 腿 关节 接连 弯 了 五六 弯 , 仿佛 想要 蹲下去 似的 。 ......" Wan Yopo arching his hand and bending his knee and leg joints five or six times, as if trying to crouch. “ 阿 呀 ! 瑶翁 ! Yao Weng! 久仰 久仰 ! ……” 础 翁 夹 着 皮包 照样 地 做 , 并且 说 。 ......" Chi-Wong, with his purse in hand, did the same thing and said. 他们 于是 坐下 ; 一个 似死 非 死 的 校役 便 端 上 两杯 白开水 来 。 So they sat down, and a schoolmaster, who appeared to be dead or not, brought them two cups of plain water. 高 老夫子 看看 对面 的 挂钟 , 还 只 两点 四 十分 , 和 他 的 手表 要 差 半点 。 Old Master Gao looked at the wall clock across the street and saw that it was still only 2:40, half an hour behind his watch. “ 阿 呀 ! 础 翁 的 大作 , 是 的 , 那个 ……。 The great work of the Foundation, yes, that ....... 是 的 , 那 ——‘ 中国 国粹 义务 论 ’, 真真 要言不烦 , 百读不厌 ! Yes, it is true that the 'Chinese Nationalist Obligations' is a very important statement, and one never tires of reading it! 实在 是 少年 人们 的 座右铭 , 座右铭 座右铭 ! It's really a motto for teenagers, a motto, a motto! 兄弟 也 颇 喜欢 文学 , 可是 , 玩玩 而已 , 怎么 比得上 础 翁 。 My brother was also fond of literature, but it was just for fun, not as much as the founding father. ” 他 重行 拱 一 拱手 , 低声 说 ,“ 我们 的 盛德 乩 坛 天天 请 仙 , 兄弟 也 常常 去 唱和 。 " He rearranged his arches and said in a low voice, "Our Shengde medium invites the fairies every day, and our brothers often go to sing. 础 翁 也 可以 光降 光降 罢 。 I'm not sure if I'll be able to do that, but I'll be able to do it. 那 乩 仙 , 就是 蕊 珠 仙子 , 从 她 的 语气 上 看来 , 似乎 是 一位 谪降 红尘 的 花神 。 The medium is the Rui Zhu Fairy, and from her tone, she seems to be a flower goddess banished to the red earth. 她 最 爱 和 名人 唱和 , 也 很 赞成 新党 , 像础 翁 这样 的 学者 , 她 一定 大加 青眼 的 。 She loved to harmonize with celebrities and was very much in favour of the New Party, and she would certainly look upon scholars like Kei Weng with great admiration. 哈哈哈哈 ! ”    但 高 老夫子 却 不 很 能 发表 什么 崇论宏议 , 因为 他 的 豫备 —— 东晋 之 兴亡 —— 本 没有 十分 足 , 此刻 又 并 不足 的 几分 也 有些 忘却 了 。 "But Gao was not quite able to make a sublime speech, for his readiness to prepare for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had not been sufficient, and now he had forgotten a few of its insufficiencies. 他 烦躁 愁苦 着 ; 从 繁乱 的 心绪 中 , 又 涌出 许多 断片 的 思想 来 : 上堂 的 姿势 应该 威严 ; 额角 的 瘢痕 总 该 遮住 ; 教科书 要 读得慢 ; 看 学生 要 大方 。 He was troubled and miserable; and from his troubled mind came many fragmentary thoughts: the posture in the classroom should be authoritative; the scar on the forehead should be covered; textbooks should be read slowly; and students should be looked at with generosity. 但 同时 还 模模 胡胡 听 得 瑶圃 说 着 话 :   “…… 赐 了 一个 荸荠 ……。 But at the same time, I also heard Yaopu say, "...... gave a water chestnut ....... ‘ 醉 倚 青鸾 上碧霄 ’, 多么 超脱 …… 那 邓孝翁 叩求 了 五回 , 这才 赐 了 一首五 绝 ……‘ 红袖 拂 天河 , 莫道 ……’ 蕊 珠 仙子 说 …… 础 翁 还是 第一回 …… 这 就是 本校 的 植物园 ! 'Drunkenly leaning on the green luan, going up to the blue sky', what a superlative. ...... That Deng Xiaoweng knocked five times, and only then did he give a poem of five poems. ...... 'The red sleeve is brushing the river of the sky, don't say that...'. ......' The Rui Zhu fairy said that ...... Zhi Weng is still the first time ...... This is the botanical garden of our school! ”   “ 哦 哦 ! "Oh, oh! ” 尔础 忽然 看见 他 举手 一指 , 这才 从 乱头 思想 中 惊觉 , 依着 指头 看 去 , 窗外 一小片 空地 , 地上 有 四五 株树 , 正对面 是 三间 小平房 。 "Suddenly, he raised his hand and pointed, and then he was startled out of his chaotic thoughts and looked at a small piece of vacant land outside the window, with four or five trees on the ground, and three small bungalows directly across the street. “ 这 就是 讲堂 。 ” 瑶圃 并 不 移动 他 的 手指 , 但是 说 。 "Yopo did not move his fingers, but said. “ 哦 哦 ! "Oh, oh! ”   “ 学生 是 很 驯良 的 。 "Students are very tame. 她们 除 听讲 之外 , 就 专心 缝纫 ……。 In addition to listening to lectures, they concentrate on sewing ....... ”   “ 哦 哦 ! ” 尔础 实在 颇 有些 窘急 了 , 他 希望 他 不再 说话 , 好 给 自己 聚精会神 , 赶紧 想一想 东晋 之 兴亡 。 "Erzhu was indeed in a state of embarrassment, and he wished him to stop speaking, so that he might concentrate his mind on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 可惜 内中 也 有 几个 想 学学 做 诗 , 那 可是 不行 的 。 "Unfortunately, a few of them would like to learn how to make poems, but that is not possible. 维新 固然 可以 , 但 做 诗 究竟 不是 大家闺秀 所宜 。 While it is fine to revitalize the country, poetry is not for a lady of the house. 蕊 珠 仙子 也 不 很 赞成 女学 , 以为 淆乱 两仪 , 非天 曹所喜 。 The Rui Zhu Immortal was not in favor of women's studies either, thinking that it was not pleasing to Heaven to confuse the two yin and yi. 兄弟 还 很 同 她 讨论 过 几回 ……。 Brothers also very much discussed with her a few times ....... ”    尔础 忽然 跳 了 起来 , 他 听到 铃声 了 。 "Erskine suddenly jumped up, he heard the bell. “ 不 , 不 。 请 坐 ! 那 是 退班铃 。 ”   “ 瑶翁 公事 很忙 罢 , 可以 不必 客气 ……。 "Yaoweng's official duties are busy, so don't be polite." ....... ”   “ 不 , 不 ! 不 忙 , 不 忙 ! 兄弟 以为 振兴 女学 是 顺应 世界 的 潮流 , 但 一 不得 当 , 即易 流于 偏 , 所以 天 曹不喜 , 也许 不过 是 防微杜渐 的 意思 。 My brother thought that revitalizing women's studies was in line with the world trend, but if it was not done properly, it would easily become biased. Therefore, God did not like it, and perhaps it was just a precautionary measure. 只要 办理 得 人 , 不偏不倚 , 合乎 中庸 , 一以 国粹 为 归宿 , 那 是 决无 流弊 的 。 As long as they are well handled, impartial, and in line with the middle ground, and as long as they are guided by the principles of the State, there is no harm in them. 础 翁 , 你 想 , 可 对 ? What do you think, Chi-Wong, right? 这 是 蕊 珠 仙子 也 以为 ‘ 不 无可 采 ’ 的话 。 These are the words of the Rui Zhu Fairy, who also thought that there was nothing to pick. 哈哈哈哈 ! ”    校役 又 送 上 两杯 白开水 来 ; 但是 铃声 又响 了 。 "The schoolmaster brought two more glasses of plain water; but the bell rang again. 瑶圃 便 请尔础 喝 了 两口 白开水 , 这才 慢慢 地站 起来 , 引导 他 穿过 植物园 , 走进 讲堂 去 。 Yopo then asked Erchu to take two sips of plain water, and then slowly stood up and guided him through the botanical garden and into the lecture hall. 他 心头 跳 着 , 笔挺 地站 在 讲台 旁边 , 只 看见 半 屋子 都 是 蓬蓬松松 的 头发 。 He was all jumpy and firm, standing next to the podium, seeing only half the room full of floppy hair. 瑶圃 从 大襟 袋里 掏出 一张 信笺 , 展开 之后 , 一面 看 , 一 面对 学生 们 说道 :   “ 这位 就是 高 老师 , 高尔础 高 老师 , 是 有名 的 学者 , 那 一篇 有名 的 《 论 中华 国民 皆 有 整理 国史 之 义务 》, 是 谁 都 知道 的 。 Yopo took out a piece of letterhead from his pocket, unfolded it, read it and said to the students, "This is Mr. Gao, Mr. Gao Zhi, a famous scholar, whose famous article, "On the Duty of All Chinese People to Organize the History of the Country," is well known to everyone. 《 大 中 日报 》 上 还 说 过 , 高 老师 是 : 骤慕 俄国 文豪 高君尔 基之为 人 , 因 改字尔础 , 以示 景仰 之意 , 斯人 之出 , 诚吾 中华 文坛 之幸 也 ! It was also said in the Dazhong Daily that Mr. Gao was: "I suddenly admired the Russian literary giant Gao Jun'erji, so I changed his name to Erzhu to show my admiration for him, and the emergence of such a person is indeed a blessing to our Chinese literary scene! 现在 经何 校长 再三 敦请 , 竟 惠然肯来 , 到 这里 来教 历史 了 ……”    高 老师 忽而 觉得 很 寂然 , 原来 瑶翁 已经 不见 , 只有 自己 站 在 讲台 旁边 了 。 Now, after Principal Ho's repeated invitations, he is willing to come and teach history here ......" Teacher Gao suddenly felt very silent, it turned out that Yaoweng had disappeared, and he was the only one standing beside the podium. 他 只得 跨上 讲台 去 , 行 了 礼 , 定 一定 神 , 又 记起 了 态度 应该 威严 的 成算 , 便 慢慢 地 翻开 书本 , 来 开讲 “ 东晋 之 兴亡 ”。 He could only step up to the podium, made a salute, composed himself, and remembered that his attitude should be authoritative, and then he slowly opened the book to talk about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 嘻嘻 ! " Hee hee ! ” 似乎 有 谁 在 那里 窃笑 了 。 高 老夫子 脸上 登时 一热 , 忙 看 书本 , 和 他 的话 并 不错 , 上面 印着 的 的确 是 :“ 东晋 之 偏安 ”。 Gao Laofu Zi's face was immediately hot, busy looking at the book, and his words are not bad, printed on it is indeed: "the Eastern Jin Dynasty's partiality". 书脑 的 对面 , 也 还是 半 屋子 蓬蓬松松 的 头发 , 不见 有 别的 动静 。 Opposite to the book, there is still half a room full of fluffy hair, with no other movement. 他 猜想 这是 自己 的 疑心 , 其实 谁 也 没有 笑 ; 于是 又定 一定 神 , 看 住 书本 , 慢慢 地 讲下去 。 He guessed that it was his own suspicion, but in fact no one was laughing; so he settled down again, looked at the book, and went on speaking slowly. 当初 , 是 自己 的 耳朵 也 听到 自己 的 嘴 说些 什么 的 , 可是 逐渐 胡涂 起来 , 竟 至于 不再 知道 说 什么 , 待 到 发挥 “ 石勒 之 雄图 ” 的 时候 , 便 只 听 得 吃 吃 地 窃笑 的 声音 了 。 In the beginning, my ears heard what my mouth said, but gradually I became confused, so that I no longer knew what to say, and when I played out the "majestic plans of Shi Le", I could only hear the sound of sniggering laughter. 他 不禁 向 讲台 下一看 , 情形 和 原先 已经 很 不同 : 半 屋子 都 是 眼睛 , 还有 许多 小巧 的 等边三角 形 , 三角形 中 都 生着 两个 鼻孔 , 这些 连成一气 , 宛然 是 流动 而 深邃 的 海 , 闪烁 地 汪洋 地正 冲着 他 的 眼光 。 He could not help but look down at the podium, and the situation was very different from what it had been: half the room was full of eyes, and there were many small equilateral triangles, with two nostrils in each triangle, and all of these were connected together like a flowing, deep sea, and flashingly and oceans of water rushing up to his eyes. 但 当 他 瞥见 时 , 却 又 骤然 一闪 , 变 了 半 屋子 蓬蓬松松 的 头发 了 。 But when he glimpsed it, it was a sudden flash, and half the house was full of fluffy hair. 他 也 连忙 收回 眼光 , 再 不敢 离开 教科书 , 不得已 时 , 就 抬起 眼来 看看 屋顶 。 He, too, hastily withdrew his eyes from the textbook, and, as a last resort, raised them to the roof. 屋顶 是 白 而 转 黄 的 洋灰 , 中央 还 起 了 一道 正圆形 的 棱线 ; 可是 这 圆圈 又 生动 了 , 忽然 扩大 , 忽然 收小 , 使 他 的 眼睛 有些 昏花 。 The roof was white and yellowish gray, with a square prism in the center; but the circle moved again, suddenly widening, suddenly narrowing, and blinding his eyes. 他豫料 倘 将 眼光 下移 , 就 不免 又 要 遇见 可怕 的 眼睛 和 鼻孔 联合 的 海 , 只好 再 回到 书本上 , 这时 已经 是 “ 淝 水之战 ”, 苻 坚 快要 骇得 “ 草木皆兵 ” 了 。 He thought that if he shifted his eyes downward, he would inevitably meet the terrible sea of eyes and nostrils again, and had to go back to the book again, and by this time, it was already the "Battle of Interlake", and Angelica was about to be overwhelmed with "grass and trees". 他 总 疑心 有 许多 人 暗暗 地 发笑 , 但 还是 熬 着 讲 , 明明 已经 讲 了 大半天 , 而 铃声 还 没有 响 , 看 手表 是 不行 的 , 怕 学生 要 小觑 ; 可是 讲 了 一会 , 又 到 “ 拓跋氏 之 勃兴 ” 了 , 接着就是 “ 六国 兴亡 表 ”, 他本 以为 今天 未必 讲 到 , 没有 豫备 的 。 He always suspected that many people were secretly laughing, but he still stayed up to speak. It was obvious that he had been speaking for half a day and the bell had not yet rung, so he could not look at the watch for fear that the students would underestimate him; however, after he had spoken for a while, he came to the "Rise of the Tuoba Clan" and then the "Table of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Six Kingdoms". "He had thought that he might not be able to talk about it today and had not prepared for it. 他 自己 觉得 讲义 忽而 中止 了 。 He himself felt that the lecture had suddenly stopped. “ 今天 是 第一天 , 就是 这样 罢 ……。 "Today is the first day, and that's it. ....... ” 他 惶惑 了 一会 之后 , 才 断续 地说 , 一面 点 一 点头 , 跨 下 讲台 去 , 也 便 出 了 教室 的 门 。 "After a moment of confusion, he said, intermittently, nodding his head and stepping down from the podium and out of the door of the classroom. “ 嘻嘻 嘻 ! ”    他 似乎 听到 背后 有 许多 人笑 , 又 仿佛 看见 这 笑声 就 从 那 深邃 的 鼻孔 的 海里 出来 。 "He seemed to hear a great deal of laughter behind him, and to see it coming out of the sea of his deep nostrils. 他 便惘 惘然 , 跨进 植物园 , 向着 对面 的 教员 豫备 室 大踏步 走 。 He then crossed into the botanical gardens and stomped across the street to the teachers' preparation room. 他 大吃一惊 , 至于 连 《 中国 历史 教科书 》 也 失手 落 在 地上 了 , 因为 脑壳 上 突然 遭 了 什么 东西 的 一击 。 He was so shocked that even his Chinese History Textbook fell to the ground because something had suddenly struck his brain. 他 倒退 两步 , 定睛 看时 , 一枝 夭斜 的 树枝 横 在 他 面前 , 已 被 他 的 头 撞 得 树叶 都 微微 发抖 。 He took two steps backward, and when he looked at it, a dead branch lay in front of him, and the leaves of the branch were shaking slightly as a result of the impact of his head. 他 赶紧 弯腰 去 拾 书本 , 书 旁边 竖 着 一块 木牌 , 上面 写道 : 桑 桑科    他 似乎 听到 背后 有 许多 人笑 , 又 仿佛 看见 这 笑声 就 从 那 深邃 的 鼻孔 的 海里 出来 。 He stooped down to pick up his books, and beside them stood a wooden sign, which read: SANSANKO. He seemed to hear a great deal of laughter behind him, and to see it coming out of the sea of those deep nostrils. 于是 也 就 不好意思 去 抚摩 头上 已经 疼痛 起来 的 皮肤 , 只 一心 跑 进 教员 豫备 室 里 去 。 So I didn't feel like stroking the sore skin on my head, and I was determined to go into the teacher's room. 那 里面 , 两个 装着 白开水 的 杯子 依然 , 却 不见 了 似 死 非 死 的 校役 , 瑶翁 也 踪影 全无 了 。 Inside, the two cups with plain water remained, but the schoolboy, who seemed to be dead or not, had disappeared, as had Yaoweng. 一切 都 黯淡 , 只有 他 的 新 皮包 和 新 帽子 在 黯淡 中 发亮 。 Everything was dull, but his new purse and his new hat shone through the dullness. 看 壁上 的 挂钟 , 还 只有 三点 四 十分 。 Look at the wall clock, it is still only 3:40. 高 老夫子 回到 自家 的 房里 许久 之后 , 有时 全身 还 骤然 一热 ; 又 无端 的 愤怒 ; 终于 觉得 学堂 确 也 要 闹 坏 风气 , 不如 停闭 的 好 , 尤其 是 女 学堂 ,—— 有 什么 意思 呢 , 喜欢 虚荣 罢了 ! Old Master Gao went back to his room for a long time, and sometimes his whole body was suddenly hot, and he was angry for no reason; finally he felt that the academy was indeed going to create a bad culture, and that it would be better to close it down, especially the girls' academy--what was the point of it, it was just like vanity! “ 嘻嘻 ! ”    他 还 听到 隐隐约约 的 笑声 。 这使 他 更加 愤怒 , 也 使 他 辞职 的 决心 更加 坚固 了 。 This increased his anger and strengthened his resolve to resign. 晚上 就 写信给 何 校长 , 只要 说 自己 患 了 足 疾 。 In the evening, he wrote a letter to Mr. HO, the principal of the school, telling him that he was suffering from a foot problem. 但是 , 倘来 挽留 , 又 怎么办 呢 ? But what can we do if we want to stay? —— 也 不 去 。 -- I'm not going. 女 学堂 真不知道 要 闹 到 什么 样子 , 自己 又 何苦 去 和 她们 为伍 呢 ? I really do not know how far the school will go, so why should I bother to be in their company? 犯不上 的 。 It's not a crime. 他 想 。 他 于是 决绝 地 将 《 了 凡 纲鉴 》 搬开 ; 镜子 推在 一旁 ; 聘书 也 合上 了 。 He then removed the Outline, pushed aside the mirror, and closed the letter of appointment with determination. 正要 坐下 , 又 觉得 那 聘书 实在 红得 可恨 , 便 抓 过来 和 《 中国 历史 教科书 》 一同 塞入 抽屉 里 。 When I was about to sit down, I found that the letter of appointment was so red and detestable that I grabbed it and stuffed it into the drawer together with the Chinese History Textbook. 一切 大概 已经 打叠 停当 , 桌上 只 剩下 一面镜子 , 眼界 清净 得 多 了 。 Everything had probably been folded up, and there was only a mirror on the table, and the world was much clearer. 然而 还 不 舒适 , 仿佛 欠缺 了 半个 魂灵 , 但 他 当即 省悟 , 戴上 红 结子 的 秋帽 , 径向 黄三 的 家里 去 了 。 However, he was not yet comfortable, as if he lacked half a soul, but he instantly realized that he had put on his red-knotted autumn hat and went to the home of Huang San. “ 来 了 , 尔础 高 老夫子 ! "Here it comes, Old Master Erzhu. ” 老钵 大声 说 。 " the mantle said aloud. “ 狗屁 ! ” 他 眉头一皱 , 在 老 钵 的 头顶 上 打 了 一下 , 说 。 "He frowned and gave Joe a blow on the top of his head. “ 教过 了 罢 ? "Have you been taught? 怎么样 , 可 有 几个 出色 的 ? ” 黄三 热心 地问 。 " Huang San asked enthusiastically. “ 我 没有 再 教下去 的 意思 。 "I have no intention of teaching any more. 女 学堂 真不知道 要闹成 什么 样子 。 I don't know what will happen to the girls' school. 我辈 正经人 , 确乎 犯不上 酱 在 一起 ……。 My generation of decent people, indeed not guilty of sauce together ....... ”    毛家 的 大儿子 进来 了 , 胖到 像 一个 汤圆 。 “ 阿 呀 ! 久仰 久仰 ! I've heard so much about you! ……” 满屋子 的 手 都 拱 起来 , 膝关节 和 腿 关节 接二连三 地屈 折 , 仿佛 就要 蹲 了 下去 似的 。 ...... "All the hands in the room arched, and the knees and leg joints buckled one after another, as if they were about to go down. “ 这 一位 就是 先前 说 过 的 高干 亭 兄 。 "This is the man I mentioned before, Brother Gao Gan Ting. ” 老钵 指着 高 老夫子 , 向 毛家 的 大儿子 说 。 “ 哦 哦 ! "Oh, oh! 久仰 久仰 ! ……” 毛家 的 大儿子 便 特别 向 他 连连 拱手 , 并且 点头 。 ......" The Maoists' eldest son made a point of arching his hand and nodding. 这 屋子 的 左边 早放好 一顶 斜 摆 的 方桌 , 黄三 一面 招呼客人 , 一面 和 一个 小鸦 头 布置 着 座位 和 筹马 。 On the left side of the house, a square table with a tilted top had been set up, and Huang San, on the one hand, was making preparations to welcome the guests, and on the other hand, he and a small crow-headed man were arranging the seats and the horses. 不 多久 , 每 一个 桌角 上 都 点 起 一枝 细瘦 的 洋烛 来 , 他们 四人 便 入座 了 。 In a short time, a thin candle was lighted at each corner of the table, and the four of them were seated. 万籁无声 。 All is silent . 只有 打 出来 的 骨牌 拍 在 紫檀 桌面上 的 声音 , 在 初夜 的 寂静 中清彻 地 作响 。 Only the sound of the dominoes slapping on the rosewood tabletop resonated clearly in the silence of the early night. 高 老夫子 的 牌风 并 不坏 , 但 他 总 还 抱 着 什么 不平 。 Gao Laozi's style of play was not bad, but he always had something to complain about. 他 本来 是 什么 都 容易 忘记 的 , 惟独 这 一回 , 却 总以为 世风 有些 可虑 ; 虽然 面前 的 筹马 渐渐 增加 了 , 也 还 不 很 能够 使 他 舒适 , 使 他 乐观 。 He had been apt to forget all things, but this time he thought that there was something to be feared in the world, and that though the chips were gradually increasing in front of him, they were not yet sufficient to comfort and optimize him. 但 时移俗易 , 世风 也 终究 觉得 好 了 起来 ; 不过 其时 很 晚 , 已经 在 打 完 第二圈 , 他 快要 凑成 “ 清一色 ” 的 时候 了 。 But time has changed, and the world is finally feeling better; but it was very late, and he was about to make a "clean sweep" after the second rou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