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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ptive Spirits 牛鬼蛇神录, Captive Spirits 牛鬼蛇神录 03:罗钢

Captive Spirits 牛鬼蛇神 录 03:罗钢

罗钢 是 我 的 第一个 扒手 朋友 , 也 是 我 在 九号 碰到 的 举止 最像 电影 中 的 西方人 的 “ 同犯 ”( 这是 干部 要求 人犯 互相 称呼 的 称号 )。 他 皮肤 白而 白皙 , 大眉大眼 , 喜欢 用 夸张 的 表情 和 动作 来 表达 他 的 感情 。 比如 大张 着 嘴巴 , 将 下巴 一歪 , 表示 吃惊 或 不屑 , 或 示意 他 述说 的 事情 不凡 , 用 耸肩 或 向上 翻眼 表示 无可奈何 等等 。 从 中国 人 眼中 看来 , 这种 举止 给 人 轻浮 、 不安分 的 印象 。

文化 革命 的 高潮时 真是 扒手 的 “ 盛大 节日 ”( 列宁 曾 说 革命 是 人民 的 盛大 节日 )。 罗钢 自得 地 告诉 我 , 他 参加 了 “ 湘江 风雷 ”, 参加 了 抢枪 。 在 24 中 附近 的 武装冲突 中 , 被 保守派 击中 负 了 伤 , 成 了 英雄 。 他 和 他 的 战友 们 抢 了 军火库 中 的 几辆 卡车 , 他 学会 了 开车 , 但 却 从来不 挂 高速 档 。 他 学会 了 使用 59 式 手枪 、 半 自动步枪 、 机枪 , 却 从来 不能 拆开 枪支 。 文革 前 的 中国 , 这些 事 老百姓 从来 不能 问津 , 更 不用说 经常 出入 看守所 的 扒手 了 。

虽然 罗钢 从未 向 我 说明 他 是 个 扒手 , 但他却 毫不掩饰 地向 我 讲述 各种 只有 扒手 才 知道 的 事 。 他 满嘴 黑话 , 我 开始 很难 听懂 他 那些 黑社会 的 专用词 。 比如 他 从不 称 士兵 或 战士 , 而 叫 他们 粮子 ,“ 当兵 吃粮 ” 的 意思 。 他 不 说 “ 三 、 四 、 五 、 六 、 七 ” 而 说 “ 江 、 都 、 神 、 少 、 拐 ”。 称钱 为 大 叶子 , 称 粮票 为 小 叶子 。

罗钢 对 我 非常 友好 , 大概 是因为 我们 都 是 造反派 的 缘故 。 他 喜欢 哼 电影 《 流浪者 》 中 的 《 拉兹之歌 》, 还有 一只 不 知名 的 小调 “ 取下 你 的 口 鼻罩 , 看看 你 的 长 模郎 , 你 如果 没有 嫁人 , 可 一定 要 嫁给 我 ”。 罗钢 是 恶作剧 的 好手 , 他 告诉 我 , 他 小学 快 毕业 时 和 他 的 男同学 一块 对 女同学 逐渐 隆起 的 乳房 产生 了 浓厚 的 兴趣 , 他们 很 想 摸 一摸 那 奇怪 的 东西 , 看 是 什么 感觉 , 但 又 不敢 冒失 。 他 的 同学 与 他 打赌 , 如果 罗钢 能 摸 到 那 东西 又 不 惹 女孩子 生气 , 他 就 能 赢 一块钱 。 罗钢 马上 答应 :“ 我们 打赌 , 如果 我 做 不到 , 我付 你 一块钱 ! ” 第二天 , 他 与 这个 同学 一边 交谈 一边 朝 迎面 走来 的 女孩子 走 去 。 罗钢 有意 不看 女孩子 而 专心 于 他 的 同学 扯谈 , 等 他 与 女孩子 擦身而过 时 , 他 故作 无意 地 转过 头 吐痰 , 痰 正好 吐 在 女孩子 胸口 。 他 故作 吃惊 , 马上 掏出 手帕 , 不迭 声 地 道歉 , 并用 手帕 在 女孩子 的 胸口 擦起来 。 当然 那 女孩子 没生气 , 还 不断 说 “ 没关系 , 没关系 。 ” 罗钢 体面地 赢 了 一块钱 , 也 满足 了 他 的 好奇心 。

有次 罗钢 问 我 “ 世界 上 什么 东西 最 好玩 ? ” 我 说 不 知道 , 他 自己 回答 “ 人玩人 ”。 显然 他 指 的 是 性 , 他 的 享 乐观 实在 令人 为 他 害羞 。 他 有时 站 在 床上 做出 双手 按着 女人 乳房 的 样子 , 闭着 眼睛 扭 屁股 , 润 着 他 味 , 那种 有 经验 的 样子 使 肖福祥 悄悄 对 我 说 ,“ 他 的 案子 一定 与 强奸 之类 的 事 有关 。 ” 我 虽然 没 去 探究 他 究竟 是不是 单为 扒窃 案 进来 的 , 但 可以 肯定 的 是 , 他 从 不敢 正面 澄清 号子 里 关于 他 的 案子 与 强奸 女人 有关 的 谣传 , 这 本身 就 说明 这件 事 已够 糟糕 的 啦 。 有天 我 问 肖福祥 ,“ 你 怎么 想到 罗钢 的 案子 与 强奸 有关 呢 ? ”“ 上周 , 他 预审 回来 , 显得 咪劳 的 , 我 问 他 ‘ 大 河里 浮 菩萨 —— 来刹 了 神 呀 ? ' 他 像 垫 在 床角 的 蛤蟆 , 颤 是 个 颤 , 还要 硬撑 , 告诉 我 , 一个 好 厉害 的 预审员 —— 还是 个 女 的 —— 问 他 ‘ 进去 没有 ',‘ 出 了 水 没有 ' 你 想想看 , 还是 个 女 的 ! ” 罗钢 另 一件 最 感兴趣 的 事 是 “ 打狗 ”, 即 拣 烟屁股 。 每次 被 提讯 或者 出去 挨批 斗时 ( 这 在 文化 革命 中是 常有 的 事 ), 罗钢 都 要 打 很多 “ 狗 ” 回来 。 下象棋 , 下围棋 , 猜谜语 , 做 数学题 , 我 看不起 罗钢 , 但 在 没有 火柴 的 条件 下用 最 原始 的 办法 生火 , 他 却是 我 望尘莫及 的 。 他 首先 从 床上 的 草席 上 扯 出 几根 草 搓成 一根 细细的 草绳 , 然后 用 被褥 上 的 一团 小 棉絮 包 起来 , 用 一块 木板 压着 这团 包紧 的 棉团 在 床板 上 猛 擦 , 他 擦 得 满身 大汗 时 , 棉团 开始 冒烟 , 他 马上 解开 棉团 , 轻轻 将 冒烟 的 草绳 吹 出 明火 , 然后 几个 抽烟 的 家伙 凑 过去 , 用 那根 草绳 上 的 火 点燃 他们 用 烟蒂 卷成 的 香烟 , 大口 大口 地过 烟瘾 。

另 一件 叫罗钢 头疼 的 事 自然 是 饥饿 。 肖福祥 比罗 钢早 进 号子 两三年 , 他 已 坐 了 4 年 牢 。 他 饭量 比罗 钢 小得多 , 但 4 年 下来 已 瘦 得 不成人 样 , 才 不到 30 岁 的 年纪 , 头发 已 由于 缺乏营养 而 掉 了 一大半 。 再 大 的 胖子 , 在 这里 饿 半年 就 会 瘦 得 亲人 都 认不出来 。 每天 吃饭 前 , 人犯 都 站 在 门旁 , 像 在 等待 盛大 的 事情 一样 。 饭 一 进来 , 罗钢 这类 身强力壮 的 人马 上 抢 着 去 挑 那些 看去 满 一些 的 钵子 。 菜 是 由 值日 的 人犯 用勺分 在 各人 自己 的 菜 钵 里 , 分菜 时菜 钵 拢 在 地上 , 人们 围着 观看 , 眼睛 都 鼓得 像 牛 眼睛 , 好像 在 观看 一件 利害相关 的 决策 。 有些 人 不时 为了 分 菜 不均 而 发生冲突 。

罗钢 对 这 折磨 人 的 饥饿 想尽 了 办法 来 对付 。 他 能 做 的 真正 有效 的 事 大概 只有 两件 。 一件 是 他 趁 每次 放风 时 , 在 院子 里 扯 几根 野草 。 放风 是 不定期 的 , 我 记得 我 在 左家塘 近两年 , 只放 了 三次 风 。 肖福祥 说 文革 前 每个 月 要 放次 风 。 每次 放风 时 , 所长 和 看守 士兵 轮流 把 每个 号子 的 人犯 放在 院子 里 , 让 他们 散步 十 来 分钟 。 每次 放风 时罗钢 居然 抓到 了 一只 癞蛤蟆 。 一进 号子 , 他 就 把 这 只 蛤蟆 生剥 了 皮 , 还 没 等 它 停止 动弹 , 就 活活 吞进 肚里 。 为了 帮助 吞咽 , 他 还 自己 拍拍 胸和肚 。 另 一件 罗钢 能 做 的 事 就是 “ 买饭 ”。 号子 里 一些 最穷 , 家里 没有 人送 衣物 , 食量 又 不大 的 人 , 发觉 饭 是 号子 里 价值 最高 的 东西 , 于是 有 了 饭 的 交易 。 罗钢 向 大家 称为 “ 少 老板 ” 的 人 和 另 一个 乡下 进 长沙 做生意 ( 那时 任何 非官方 的 生意 都 是 非法 的 ) 的 人 买饭 。 少 老板 是 位 30 开外 的 小个子 。 据说 他 的 家族 原来 是 长沙 有名 的 有 国民党 背景 的 资本家 。 他 父亲 是 很 有钱 的 大 老板 ,1949 年 后 被 共产党 革了 命 , 这位 少 老板 失 了 生计 , 于是 学会 了 做 非法 的 粮票 生意 , 自然 成 了 左家塘 的 常客 。 他 在 九号 不失 他会 做生意 的 本性 , 看见 饭 是 做生意 的 好 对象 , 于是 以 一件 旧衣服 或近 一元 监票 的 价格 卖 一钵饭 。 监票 是 左家塘 当局 发 的 一种 只能 在 左家塘 流通 的 油印 纸币 。 我们 只准 使用 监票 请 干部 买 东西 , 不能 使用 和 保留 现金 。 少 老板 每星期 能卖 一钵饭 , 卖饭 的 那天 , 他 睡 在 床上 不 起来 , 早饭 就免 了 , 快到 吃 午饭 时 , 他 饿 得 只 翻白眼 , 睡不着 , 也 起不来 。 这种 交易 自然 是 违反 监规 的 事 , 谈 交易 都 是 躲过 众人 的 耳目 在 屋 角落里 进行 , 其他人 很少 知道 讨价还价 的 过程 , 但据 罗钢 讲 , 一钵饭 的 价钱 大概 相当于 当时 工人 一天 的 工资 或 外面 一钵饭 价钱 的 10 倍 左右 。 不要 多久 , 罗钢 能 换 饭 吃 的 衣服 和 监票 都 换掉 了 。

家里 有 资助 的 人 想尽办法 让 家属 送 食物 进来 。 他们 一般 是 托 被 释放 的 人 带口 讯 回去 , 请 家里人 用 非法 的 办法 送 食物 进来 。 比如 把 猪油 装在空 牙膏 皮中 送进来 , 把 猪肉 松装 在 棉衣 里 或 棉絮 中 送进来 , 把 葡萄糖 当药 送进来 等等 。 用 饥饿 惩罚 犯人 大概 是 中国 监狱 的 传统 , 因为 民间 早有 饿 牢 鬼 的 说法 。 文化 革命 中 共产党 加强 了 这个 传统 , 连 允许 送 牢饭 的 传统 也 改 了 。 有次 罗钢 饿 得 实在 难受 , 开始 哼夜 歌子 来 转移 自己 对 饥饿 的 注意 :“ 人 在 世上 哪般 好 , 顶 不得 路边 一兜 草 , 草是 逢 春 又 发生 , 人死 一去不复 生 ……” 突然 刘 所长 哗啦一声 把门 打开 叫 肖福祥 提讯 。 肖福祥 慌慌张张 地 从 床上 跳下来 穿鞋 。 这时 刘 所长 向罗钢 吼道 :“ 唱 什么 呀 ? 唱 什么 呀 ? ” 罗钢 正好 逮着 了 机会 , 迎上去 对 刘 所长 说 :“ 报告 干部 , 我 实在 饿 得 想 吊头 , 我犯 了 什么 事 , 你 要判 就 判 , 要 杀 就 杀 , 把 我 五花大绑 吊起来 , 打 50 大板 , 我 都 愿意 , 总 比 这样 活活 挨饿 要 好 。 ” 刘 所长 知道 罗钢 是 那种 冰冻 的 豆腐 不进 油盐 的 家伙 , 面 带 一丝 笑意 地 答道 ,“ 你 还 想 过 修正主义 腐化 生活 呀 , 可 没 那么 便宜 的 事 , 这 就是 要 改造 你 的 腐化 思想 。 我们 共产党 从不 打人 , 也 不会 判乱 刑 ……” 罗钢 马上 接上去 :“ 只是 要 把 我们 饿 服帖 ! ” 刘 所长 面转 怒容 :“ 老实 点 , 不要 胡说八道 。 ” 刘 所长 的话 并 没有 兑现 。 不久 他 就 被 新来 的 军人 所长 徐 络腮 代替 了 。 徐 络腮 是 当时 对 湖南 实行 军事管制 的 47 军 的 一个 排长 。 军队 来 的 干部 大约 于 1968 年 中 全部 代替 了 老公 ( 安局 ) 检 ( 察院 ) 法 ( 院 ) 的 干部 。 他们 带来 的 第一个 重要 变化 就是 打人 。 左家塘 看守所 的 人犯 有 “ 打电话 ” 的 习惯 , 这 就是 邻居 号子 里 的 人 通过 相邻 的 两个 窗子 互相 交谈 、 传递信息 , 或者 两个 对面 号子 的 人 站 在 前 窗上 用 手划 字 传递信息 ( 被 大家 称为 “ 长途电话 ”)。 有天 徐 络腮 抓 到 一个 “ 打电话 ” 的 人 , 把 他 带到 看守所 的 办公室 去 , 接着 就 听到 一阵 用 木棍 打人 的 声音 。 我 爬 到 窗前 去 看 , 可以 隐约 见到 徐 络腮 挥动 木棍 打人 的 影子 。 被 打 的 人用 手护 着 头 和 眼镜 。 从 他 的 眼镜 , 我 发觉 他 很 像 和 我 同一个 案子 被 抓进来 的 湖南大学 的 学生 领袖 周国辉 。 为了 肯定 我 的 判断 , 我 大声 叫 道 :“ 周国辉 ! ” 被 打 的 人 果然 回头 看 了 我 一眼 。 这 是 徐 络腮 又 抡 棍 乱打 。 我 忍不住 喊起来 :“ 不要 打人 ! ” 这一下 惊动 了 整个 监房 , 很多 趴在 窗口 观看 的 人 都 叫 起来 :“ 不要 打人 , 要 文斗 , 不要 武斗 ! ” 喊声 此起彼伏 。 徐 络腮 掉头 朝 九号 走来 。 我 知道 今天 少不了 一顿 毒打 , 马上 加 了 一件 衣服 。 罗钢 一定 要 替 我 戴 一顶 帽子 , 被 我 拒绝 了 。 他 小声 道 :“ 挨打 的 时候 用 手护 着 头 和 肚子 , 别的 地方 都 有骨头 撑 着 , 这 两个 地方 千万别 让 他们 打坏 了 ”。 徐 络腮 打开 九号 的 门 , 怒 声道 :“ 刚才 谁 叫喊 ? ”“ 是 我 。 ”“ 给 我 出来 ! ” 我 一进 办公室 , 徐 络腮 抡 棍 就 打 , 铺 头盖 脑 。 这时 所有 的 监房 都 叫 起来 :“ 不准 打人 , 要 文斗 , 不要 武斗 ! ” 看守 的 士兵 站 在 院子 中间 听见 哪边 叫 就 朝 哪边 扔 石头 , 跳来跳去 。 他 向 北边 扔 石头 时 , 南边 的 吼声 又 起 , 他 向 南边 扔 石头 时 , 北边 又 是 一片 吼声 。 罗钢 自然 是 最 积极 的 一位 , 我 听得出 他 的 声音 。 不久 监房 院子 大门 敞开 了 , 几十个 荷枪实弹 的 士兵 拥进来 , 散布 到 每个 号子 门口 , 大门口 架起 两挺 机枪 。 来 了 几个 大官 模样 的 军人 , 把 我 与 周国辉 叫 到 监房 外 的 预审 室 , 态度 出人意料 地 温和 。 其中 一个 瘦 小个子 对 我 说 :“ 你 有 什么 意见 可以 向 我们 提 , 不许 闹事 。 ” 我 的 意见 很 简单 :“ 他们 这 几天 几乎 天天 打人 , 毛主席 说 要 文斗 , 不要 武斗 , 你们 不是 要 按 毛主席 指示 办事 吗 ? ”“ 打人 当然 不 对 , 闹事 就 更 不 对 了 。 ” 当时 中国 的 政治形势 非常 微妙 , 造反派 与 保守派 之间 的 冲突 正在 朝 有利于 造反派 的 方向 发展 , 而 我 和 周国辉 过去 所在 的 “ 省无联 ” 的 成员 正在 利用 这个 机会 要求 为 被 打成 反革命 的 “ 省无联 ” 平反 。 47 军 的 人 当时 也 搞不清 政局 会 如何 发展 , 他们 也 看见 过 1967 年 夏天 “ 湘江 风雷 ” 平反 的 情形 。 所以 47 军 的 官员 当时 对 因 “ 省无联 ” 问题 坐牢 的 人 采取 一种 谨慎 和 不作 结论 的 态度 。 因此 那次 闹事 没有 导致 官方 的 报复 , 打人 的 事 渐渐 减少 了 。

罗钢 与 我 的 英文 老师 吴德显 都 是 正统 的 造反派 组织 ( 他们 在 省 革委会 筹备 小组 有 席位 ) 工联 的 “ 治安 指挥部 ” 挨 过重 打 的 人 , 他们 都 有 丰富 的 挨打 经验 。 吴 老师 的 肝脏 被 治安 指挥部 打坏 了 , 时常 疼痛 。 他 是 国民党 时代 的 飞行员 , 四十年代 曾 在 美国 受过 训练 。 1949 年 他 随 程潜 起义 , 投降 了 共产党 。 他 后来 被 送到 一所 干部学校 洗脑 , 洗脑 后 被 分配 到 一个 钟表店 当 职员 。 1964 年 四清 ( 清 政治 , 清 思想 , 清 组织 , 清 经济 ) 运动 时 , 每个 单位 都 需要 一个 “ 阶级 敌人 ” 作为 阶级斗争 的 “ 活靶子 ”, 他 的 美国 和 国民党 背景 自然 是 最好 的 活靶子 。 他 被 人 检举 “ 奸污妇女 ” 而成 了 批判 对象 。 四清运动 过后 , 事情 也 就 过去 了 。 但 文化 革命 在 1968 年 开始 的 清理 阶级 队伍 运动 中 他 又 成 了 靶子 , 他 被 关在 治安 指挥部 , 被 打 得 半死 , 然后 被 转到 左家塘 看守所 。 他 的 英文 很 好 , 每天 自编 课本 向 我 教授 英文 。 他 后来 被 以 奸污妇女 和 “ 国民党 残渣余孽 ” 罪 被判 了 15 年 徒刑 。

九号 的 人们 都 称 扒手 为 “ 钳工 师傅 ”, 而罗钢 却 喜欢 叫 扒窃 为 “ 捉鱼 ”。 每次 游斗 后 回到 号子 里 , 他 总要 叹气 :“ 今天 鱼真 多 呀 ! 可惜 我 的 钳子 被 拷 起来 了 , 只能 做 牛 胯 子里 的 蝇子 —— 随卵 摇 。 ” 我 对 他 的 钳工 手艺 有点 好奇 , 有次 冒昧 地问 他 :“ 我 真难 想象 , 怎么 可能 从 一个 大 活人 身上 把 钱包 拿走 呢 ? 有没有 什么 特别 的 工具 捉鱼 ? ” 他 说 工具 当然 有 , 比如 刮胡子 刀片 , 用 食指 和 中指 夹 着 轻轻 一晃 就 能 开个 口子 让 鱼 出来 。 “ 不过 我 很少 用 工具 。 ” 终于 我 有次 机会 看到 他 的 手艺 。 他 是 属于 “ 二进宫 ” 有 劳改 经验 的 人 , 很会 识别 号子 里 的 KGB( 犯 人们 将 告密者 称为 KGB)。 有天 他 小声 对 我 说 :“ 那个 姓 刘 的 家伙 是 个 ‘ 滔 老倌 ', 他 经常 向 干部 递条子 , 我们 得 让 他 懂 点味 。 ” 姓 刘 的 是 个 被 当局 指控 犯 了 贪污罪 的 五十多岁 的 老头 , 他 在 国民党 时代 当 过 大官 。 在 九号 他 对 干部 最 尊敬 , 对 监规 遵守 得 最好 。 他 平时 对 我 颇 友好 , 尽管 对 扒手 们 很 不 恭敬 。 我 对 罗钢 的话 半信半疑 :“ 你 怎么 知道 他 是 ‘ 滔 老倌 '? ”“ 他 是 历史 反革命 , 共产党 在 号子 里 总是 利用 历史 反革命 监视 现行 反革命 , 利用 刑事犯 整 反革命 犯 。 你 注意 没有 , 每天 早晨 这 刘 老倌 总是 起得 最早 , 争着 去 倒 马桶 , 端盛 热水 的 桶 进来 , 你 以为 他 勤快 呀 , 他 是 趁 干部 开门 和 大家 没 起来 的 机会 , 向 干部 递小 报告 。 ” 一两天 后 , 罗钢用 他 的 钳工 技术 扒 来 这位 刘 老倌 写 的 一份 小 报告 。 这是 一张 预审员 给 他 写 交代 材料 的 纸 , 上面 写 着 :“ 报告 干部 , 九号 的 文少甫 每天 背诵 和 默写 封建 毒草 唐诗三百 首 , 唐德 一 在 默写 诸葛亮 的 出师表 。 罗钢 六月 七日 向 人 介绍 他 的 扒窃 经验 。 赵 德文 六月 十一日 说 他 现在 的 工资 在 解放初 可以 买 比 现在 多一倍 的 东西 , 攻击 新 社会 , 发泄 对 社会主义 的 不满 。 报告 人 刘 ××。 ” 第二天 刘 老倌 的 墨水 、 笔 、 纸 都 不翼而飞 。 他 像 热锅上的蚂蚁 , 在 那里 找 他 的 报告 , 嘟嘟哝哝 地骂 :“ 谁 把 我 的 笔 拿走 了 ? 怕 是 活得 不耐烦 了 ! ” 渐渐 地 , 他 是 瞎子 吃 汤丸 心里有数 , 知道 是 有人 在 报复 他 的 小 报告 , 也 是 哑巴吃黄连 有苦 说不出 。 他 看到 过 扒手 合伙 打 KGB 的 事 , 只 丢 了 纸 和 笔 真是 算 客气 的 了 。

一两个 月 后 , 刘 老倌 在 一个 打击犯罪 的 运动 中 被 判处 无期徒刑 。 他 知道 共产党 是 在 跟 他 算 国民党 时代 的 账 , 他 大叫 “ 不 公正 ”。 在 判刑 后 到 离开 九号 的 几天 内 , 他 完全 变 了 个人 , 天天 骂 共产党 社会 是 个人 吃 人 的 社会 , 罗钢 对 他 的 敌意 也 随着 这个 变化 而 消失 了 。

夏天 发生 的 那次 我 和 络腮胡子 之间 的 冲突 使罗钢 改变 了 对 我 这种 “ 文弱书生 ” 的 看法 , 我成 了 九号 的 “ 英雄 ”。 因此 罗钢 开始 向 我 讲述 一些 他 自己 的 故事 。

罗钢 因为 他 的 家庭 成分 不好 , 没有 考上 中学 。 他 充满 了 对 社会 不公 的 愤恨 , 下决心 要 把 这个 社会 搞垮 。 他 的 第一次 钳工 活是 在 一个 老 扒手 指点 下 完成 的 。 他 六次 走近 对象 , 但 又 六次 退 了 回来 。 最后 终于 得 了 手 。 他 把 钳 得 的 钱 一半 给 了 老 扒手 , 从此 开始 了 他 的 捉 鱼 生活 。

罗钢 一 讲 起 那段 流浪生活 就 神采飞扬 。 最使 他 得意 的 是 他 有 过 一个 女 扒手 同伴 。 她 的 捉 鱼 技艺高超 , 罗钢 对 她 崇拜 得 五体投地 。 他们 在 一块 打 了 两个 月 滚 , 白天 一块 扒 , 夜里 一块 睡 , 装 成 夫妻 天天 住 好 旅馆 , 反正 钱 来得 容易 也 去 得 容易 。 最后 一天 早晨 , 罗钢 醒来时 , 身边 已 没有 了 她 。 “ 他妈的 , 抽卵 不 认人 的 东西 ! ” 罗钢 回忆起 那个 早晨 还有 余怒 。

我 对 罗钢 平时 对 自己 的 身份 和 前途 的 感觉 感到 好奇 , 有次 直通通 地 拿 这 问题 问 他 。 他 诚恳 地说 , 他 每天 早晨 醒来 都 有 一种 无穷尽 的 被 人 追捕 的 感觉 , 有 一丝 负罪 和 深深 的 不安定感 。 有次 有个 扒手 同伴 被 人 追赶 正 碰上 了 , 将 一只 手表 扔给 他 又 匆匆 逃走 。 他 还 没有 完全 明白 是 怎么回事 , 就 被 随后 追来 的 人们 包围 , 一顿 痛打 ,“ 那 真是 黄泥巴 掉 在 裤裆 里 , 不是 屎 也 是 屎 ! ” 罗钢 感慨 道 , 一副 心有余悸 的 样子 。 但 每当 他 回忆起 那些 暴力 他 总会 有 一丝 对 公安局 的 好感 。 “ 只要 出 了 须 须 , 我 就 尽 我 的 一切 努力 早点 到 公安局 , 否则 打断 手 、 打断 腿 , 打成 内伤 都 是 常有 的 事 。 ” 我 心里 想 , 这 大概 是 为什么 扒手 对 挨打 极有 经验 的 原因 。 他们 常常 带 着 云南白药 在 身上 , 总是 显得 极有 办法 对付 挨打 。

罗钢 自 那次 被 抓 后 , 公安局 把 他 送到 少年 管教所 —— 一个 专门 关 不够 判刑 年龄 的 少年 犯罪者 的 地方 , 自此 他 结束 了 流浪生活 , 后来 又 被 分配 到 一个 工厂 当 了 学徒工 , 捉 鱼成 了 他 的 业余爱好 。 他 是 个 招人 喜爱 的 小伙子 , 女孩子 们 都 叫 他 斯巴达克斯 , 因为 他 壮实 的 身体 和 有点像 外国人 的 皮肤 。 工厂 里 男女 学徒 间 关系 相当 亲密 , 动手动脚 的 事 经常 得 很 , 在 很 多次 周末 的 郊游 中 , 罗钢 自然 少不了 与 女孩子 的 风流韵事 。 但 每次 他 讲 起 那些 郊游 中 的 故事 , 他 说 他 最 爱 与 女孩子 们 讨论 的 竟是 他 的 “ 信仰 ”。 “ 什么 ? 你 说 信仰 ? ” 我 打断 他 的话 , 在 我 心目 中 , 罗钢 没有 任何 信仰 , 有 也 是 “ 人玩人 , 最 好玩 ” 之类 的 东西 。 “ 我 所有 的 妹子 都 知道 我 信仰 ‘ 流浪者 '。 ”“ 信仰 那 部 印度 电影 ? ” 我 嘴里 在 问 , 心里 渐渐 明白 了 他 的 意思 。 这部 电影 五十年代 在 苏联 和 中国 非常 流行 , 讲 的 是 一个 扒手 的 故事 。 这个 扒手 拉兹 的 父亲 是 位 法官 , 信奉 血统论 :“ 强盗 的 儿子 永远 是 强盗 , 高贵 者 的 儿子 永远 高贵 。 ” 有位 强盗 的 儿子 受过 这位 法官 的 不 公正 的 判决 的 害 , 被 逼 当 了 强盗 。 他 为了 教训 这位 法官 , 把 法官 刚 怀孕 的 妻子 劫走 , 并 把 法官 的 儿子 抚养 成人 , 使 他 成 了 一个 江洋大盗 , 这 就是 电影 的 男 主人公 拉兹 。 法官 自从 妻子 被劫走 后 领养 了 他 一位 过世 的 朋友 的 女儿 , 成为 这位 美丽 的 丽达 的 监护人 。 丽 达成 人 后进 了 法学院 。 在 一次 警察 追捕 拉兹时 , 丽达 与 拉兹 邂逅 。 她 帮助 拉兹 逃过 追捕 , 他们 一见钟情 , 陷入 情网 。 拉兹 的 父亲 并不知道 丽达 的 男友 是 自己 的 儿子 , 在 拉兹 偷窃 贵重 项链 作为 丽达 生日舞会 的 礼物 一事 败露 后 , 法官 当然 极力 反对 这 对 男女之间 的 感情 。 丽达 为了 出庭 为拉兹 辩护 , 千方百计 找到 了 拉兹 的 母亲 弄清 了 拉兹 的 身世 。 在 法庭 上 法官 审讯 他 的 儿子 拉兹时 , 丽达 最后 陈述 了 拉兹 与 他 父亲 的 故事 , 对拉兹 做 了 成功 的 辩护 , 使拉兹 只 被判 了 三年 徒刑 。 罗钢用 神往 的 表情 告诉 我 :“ 我 最 喜欢 电影 的 结尾 , 丽达 送拉兹 去 劳改 , 丽达 真是 懂味 码子 , 她 说 : 我 等 着 你 ! ” 罗钢 的 神态 好像 有位 漂亮 的 女友 正向 他 重复 丽达 的话 , 当然 他 完全 忘记 了 印度 根本 没有 “ 劳改 ”。

罗钢 总是 告诉 他 的 女友 , 他 相信 这个 电影 中 包含 的 哲学 , 他 相信 自己 的 命运 与拉兹 一样 , 他 不能 升学 的 不幸 , 是 这个 奉行 阶级路线 的 社会 强加 给 他 的 。 但 他 已 不再 向往 上学 , 他 已 是 一个 扒手 , 他 喜欢 扒手 那 放荡不羁 、 玩世不恭 的 生活 。 那个 印度 电影 的 主题歌 叫 《 丽达 之歌 》, 歌曲 优美 动人 , 所以 扒手 都 喜欢 唱 或 听 这 支歌 。 但罗钢 唱 得 更 多 的 是 《 拉兹之歌 》。 《 拉兹之歌 》 与 《 丽达 之歌 》 很 不 一样 , 那 跳跃 的 节奏 好像 把 人 带到 了 繁华 的 大城市 和 扒手 动荡不安 的 生活 中 。 曲调 是 如此 玩世不恭 , 苦中作乐 , 而 节奏 却 如此 强烈 和 激动人心 , 罗钢 唱起 《 拉兹之歌 》 时 , 双肩 随着 节奏 耸动 , 脸上 好像 忘记 人世间 的 一切 愁苦 , 告诉 人们 “ 这个 世界 , 见鬼 去 吧 ! ” 有时 他 唱 完 之后 会 自嘲 一句 :“ 叫花子 搞 屁眼 —— 穷 快活 ! ” 罗钢 最后 被判 了 十年 徒刑 , 离开 九号 时 , 他 已 瘦 得 完全 不是 我 第一次 看到 的 他 了 。 他 还 在 中国 人 所说 的 吃 早饭 的 年龄 。 他 是 在 监房 外 的 预审 室 收到 的 判决书 , 那时 已 没有 陪审 或 申述 这 一切 程序 。 回到 九号 , 所有人 都 认为 判得 太重 , 但他却 面露 喜色 , 像 卸掉 了 一个 重 包袱 , 马上 就 趴在 窗子 边 与 对面 的 一个 朋友 “ 打电话 ”, 他 也 等不及 用 手势 写字 , 而是 扯开 喉咙 大叫 大 喊道 :“ 劳改队 又 捡 了 一个 10 年 不要 钱 的 好 劳力 , 我要 到 劳改队 去 吃 长饭 去 了 ! ” 他 是 在 一个 凄风冷雨 的 初冬 日子 走 的 。 他 的 丽达 没有 来 送 他 , 没有 向 他 讲 他 神往 的 那句话 “ 我 等 着 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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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钢 是 我 的 第一个 扒手 朋友 , 也 是 我 在 九号 碰到 的 举止 最像 电影 中 的 西方人 的 “ 同犯 ”( 这是 干部 要求 人犯 互相 称呼 的 称号 )。 Luo Gang war mein erster Taschendiebfreund und der "Verbrecherkollege", den ich in Nr. 9 kennenlernte und der sich am meisten wie die Westler in den Filmen verhielt (das ist der Name, den die Kader die Gefangenen bitten, sich gegenseitig zu nennen). 他 皮肤 白而 白皙 , 大眉大眼 , 喜欢 用 夸张 的 表情 和 动作 来 表达 他 的 感情 。 Er ist weiß und hellhäutig, hat große Augenbrauen und Augen und drückt seine Gefühle gerne mit übertriebener Mimik und Gestik aus. 比如 大张 着 嘴巴 , 将 下巴 一歪 , 表示 吃惊 或 不屑 , 或 示意 他 述说 的 事情 不凡 , 用 耸肩 或 向上 翻眼 表示 无可奈何 等等 。 Zum Beispiel ein weit geöffneter Mund, eine Neigung des Kinns, um Überraschung oder Verachtung zu zeigen, oder ein Schulterzucken oder ein nach oben gerichtetes Rollen der Augen, um zu zeigen, dass es nichts zu tun gibt, usw. 从 中国 人 眼中 看来 , 这种 举止 给 人 轻浮 、 不安分 的 印象 。 In den Augen der Chinesen erweckt dieses Verhalten den Eindruck von Leichtfertigkeit und Verunsicherung.

文化 革命 的 高潮时 真是 扒手 的 “ 盛大 节日 ”( 列宁 曾 说 革命 是 人民 的 盛大 节日 )。 Auf dem Höhepunkt der Kulturrevolution war es ein "großes Fest" für Taschendiebe (Lenin sagte einmal, die Revolution sei ein großes Fest für das Volk). 罗钢 自得 地 告诉 我 , 他 参加 了 “ 湘江 风雷 ”, 参加 了 抢枪 。 Luo Gang erzählte mir stolz, dass er am "Xiangjiang Wind and Thunder" und am Gewehrraub teilgenommen hatte. 在 24 中 附近 的 武装冲突 中 , 被 保守派 击中 负 了 伤 , 成 了 英雄 。 In einem bewaffneten Konflikt in der Nähe von 24 wurde er von den Konservativen verwundet und wurde zum Helden. 他 和 他 的 战友 们 抢 了 军火库 中 的 几辆 卡车 , 他 学会 了 开车 , 但 却 从来不 挂 高速 档 。 Er und seine Kameraden schnappten sich mehrere Lastwagen aus dem Arsenal und er lernte zu fahren, aber nie im Schnellgang. 他 学会 了 使用 59 式 手枪 、 半 自动步枪 、 机枪 , 却 从来 不能 拆开 枪支 。 Er lernte den Umgang mit einer Pistole des Typs 59, einem halbautomatischen Gewehr und einem Maschinengewehr, konnte sie aber nie auseinandernehmen. 文革 前 的 中国 , 这些 事 老百姓 从来 不能 问津 , 更 不用说 经常 出入 看守所 的 扒手 了 。 Im China vor der Kulturrevolution waren diese Dinge dem einfachen Volk nicht zugänglich, geschweige denn den Taschendieben, die sich in den Haftanstalten aufhielten.

虽然 罗钢 从未 向 我 说明 他 是 个 扒手 , 但他却 毫不掩饰 地向 我 讲述 各种 只有 扒手 才 知道 的 事 。 Obwohl er mir nie sagte, dass er ein Taschendieb ist, erzählte er mir alle möglichen Dinge, die nur ein Taschendieb wissen kann. 他 满嘴 黑话 , 我 开始 很难 听懂 他 那些 黑社会 的 专用词 。 Er war so voller schwarzer Worte, dass ich anfangs Schwierigkeiten hatte, seinen Gangsterjargon zu verstehen. 比如 他 从不 称 士兵 或 战士 , 而 叫 他们 粮子 ,“ 当兵 吃粮 ” 的 意思 。 So nannte er sie zum Beispiel nie Soldaten oder Krieger, sondern "Rationen", was so viel bedeutet wie "Soldat sein und Nahrung zu sich nehmen". 他 不 说 “ 三 、 四 、 五 、 六 、 七 ” 而 说 “ 江 、 都 、 神 、 少 、 拐 ”。 称钱 为 大 叶子 , 称 粮票 为 小 叶子 。 Nennen Sie das Geld das große Blatt und die Lebensmittelmarken das kleine Blatt.

罗钢 对 我 非常 友好 , 大概 是因为 我们 都 是 造反派 的 缘故 。 Luo Gang war sehr freundlich zu mir, wahrscheinlich weil wir beide Rebellen waren. 他 喜欢 哼 电影 《 流浪者 》 中 的 《 拉兹之歌 》, 还有 一只 不 知名 的 小调 “ 取下 你 的 口 鼻罩 , 看看 你 的 长 模郎 , 你 如果 没有 嫁人 , 可 一定 要 嫁给 我 ”。 Er summt gerne das "Lied von Raz" aus dem Film "Der Wanderer" und ein unbekanntes Liedchen: "Nimm deine Maske ab und sieh dir dein langes Gesicht an, wenn du nicht verheiratet bist, musst du mich heiraten". 罗钢 是 恶作剧 的 好手 , 他 告诉 我 , 他 小学 快 毕业 时 和 他 的 男同学 一块 对 女同学 逐渐 隆起 的 乳房 产生 了 浓厚 的 兴趣 , 他们 很 想 摸 一摸 那 奇怪 的 东西 , 看 是 什么 感觉 , 但 又 不敢 冒失 。 他 的 同学 与 他 打赌 , 如果 罗钢 能 摸 到 那 东西 又 不 惹 女孩子 生气 , 他 就 能 赢 一块钱 。 罗钢 马上 答应 :“ 我们 打赌 , 如果 我 做 不到 , 我付 你 一块钱 ! ” 第二天 , 他 与 这个 同学 一边 交谈 一边 朝 迎面 走来 的 女孩子 走 去 。 罗钢 有意 不看 女孩子 而 专心 于 他 的 同学 扯谈 , 等 他 与 女孩子 擦身而过 时 , 他 故作 无意 地 转过 头 吐痰 , 痰 正好 吐 在 女孩子 胸口 。 他 故作 吃惊 , 马上 掏出 手帕 , 不迭 声 地 道歉 , 并用 手帕 在 女孩子 的 胸口 擦起来 。 当然 那 女孩子 没生气 , 还 不断 说 “ 没关系 , 没关系 。 ” 罗钢 体面地 赢 了 一块钱 , 也 满足 了 他 的 好奇心 。

有次 罗钢 问 我 “ 世界 上 什么 东西 最 好玩 ? ” 我 说 不 知道 , 他 自己 回答 “ 人玩人 ”。 "I said I didn't know, but he answered "People play people". 显然 他 指 的 是 性 , 他 的 享 乐观 实在 令人 为 他 害羞 。 Obviously he is referring to sex, and his optimism is really shy for him. 他 有时 站 在 床上 做出 双手 按着 女人 乳房 的 样子 , 闭着 眼睛 扭 屁股 , 润 着 他 味 , 那种 有 经验 的 样子 使 肖福祥 悄悄 对 我 说 ,“ 他 的 案子 一定 与 强奸 之类 的 事 有关 。 He sometimes stood on the bed as if his hands were pressing on a woman’s breasts, closing his eyes and twisting his hips, and moisturizing his taste. That kind of experience made Xiao Fuxiang quietly say to me, "His case must be related to rape or something related. ” 我 虽然 没 去 探究 他 究竟 是不是 单为 扒窃 案 进来 的 , 但 可以 肯定 的 是 , 他 从 不敢 正面 澄清 号子 里 关于 他 的 案子 与 强奸 女人 有关 的 谣传 , 这 本身 就 说明 这件 事 已够 糟糕 的 啦 。 "Although I did not explore whether he came in solely for the pickpocketing case, it is certain that he never dared to clarify the rumors that his case was related to the rape of women in the line. This speaks for itself. It's bad enough. 有天 我 问 肖福祥 ,“ 你 怎么 想到 罗钢 的 案子 与 强奸 有关 呢 ? ”“ 上周 , 他 预审 回来 , 显得 咪劳 的 , 我 问 他 ‘ 大 河里 浮 菩萨 —— 来刹 了 神 呀 ? "" Last week, when he came back from the pre-trial trial, he looked impatient, and I asked him, "Floating Bodhisattva in the Big River-come to brake the gods?" ' 他 像 垫 在 床角 的 蛤蟆 , 颤 是 个 颤 , 还要 硬撑 , 告诉 我 , 一个 好 厉害 的 预审员 —— 还是 个 女 的 —— 问 他 ‘ 进去 没有 ',‘ 出 了 水 没有 ' 你 想想看 , 还是 个 女 的 ! 'He is like a toad lying on the corner of a bed, shaking like a tremor, and he has to hold it up. Tell me, a really good pre-interviewer-still a woman-asked him, "Is it in?", "Is it out of the water?" You Think about it, still a woman! ” 罗钢 另 一件 最 感兴趣 的 事 是 “ 打狗 ”, 即 拣 烟屁股 。 "The other thing that Luo Gang is most interested in is "dog hitting", that is, picking up cigarette butts. 每次 被 提讯 或者 出去 挨批 斗时 ( 这 在 文化 革命 中是 常有 的 事 ), 罗钢 都 要 打 很多 “ 狗 ” 回来 。 Every time he was interrogated or went out to be criticized (this is a common occurrence in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Luo Gang had to fight a lot of "dogs" back. 下象棋 , 下围棋 , 猜谜语 , 做 数学题 , 我 看不起 罗钢 , 但 在 没有 火柴 的 条件 下用 最 原始 的 办法 生火 , 他 却是 我 望尘莫及 的 。 Playing chess, Go, guessing riddles, and doing math problems, I look down on Luo Gang, but he is beyond my reach in the most primitive way to make a fire without matches. 他 首先 从 床上 的 草席 上 扯 出 几根 草 搓成 一根 细细的 草绳 , 然后 用 被褥 上 的 一团 小 棉絮 包 起来 , 用 一块 木板 压着 这团 包紧 的 棉团 在 床板 上 猛 擦 , 他 擦 得 满身 大汗 时 , 棉团 开始 冒烟 , 他 马上 解开 棉团 , 轻轻 将 冒烟 的 草绳 吹 出 明火 , 然后 几个 抽烟 的 家伙 凑 过去 , 用 那根 草绳 上 的 火 点燃 他们 用 烟蒂 卷成 的 香烟 , 大口 大口 地过 烟瘾 。 He first pulled out some grass from the straw mat on the bed and twisted it into a thin straw rope, and then wrapped it with a small cotton wool on the bedding, and pressed the tightly wrapped cotton ball on the bed with a wooden board. Wipe, when he was sweating profusely, the cotton ball began to smoke, he immediately untied the cotton ball, gently blew the smoking straw rope out of the open flame, and then a few smokers leaned over and used the straw rope The fire ignited their cigarettes rolled with cigarette butts, and they enjoyed the addiction.

另 一件 叫罗钢 头疼 的 事 自然 是 饥饿 。 Another thing that Luo Gang has a headache is naturally hunger. 肖福祥 比罗 钢早 进 号子 两三年 , 他 已 坐 了 4 年 牢 。 Xiao Fuxiang entered the trumpet two or three years earlier than Luo Gang, and he has been in jail for four years. 他 饭量 比罗 钢 小得多 , 但 4 年 下来 已 瘦 得 不成人 样 , 才 不到 30 岁 的 年纪 , 头发 已 由于 缺乏营养 而 掉 了 一大半 。 He has a much smaller appetite than Luo Gang, but he has lost much weight in 4 years. He is less than 30 years old. He has lost more than half of his hair due to lack of nutrition. 再 大 的 胖子 , 在 这里 饿 半年 就 会 瘦 得 亲人 都 认不出来 。 No matter how old the fat man is, he will be so thin that his loved ones will not recognize him after being hungry for six months. 每天 吃饭 前 , 人犯 都 站 在 门旁 , 像 在 等待 盛大 的 事情 一样 。 Every day before eating, the criminals stand by the door, as if waiting for a grand event. 饭 一 进来 , 罗钢 这类 身强力壮 的 人马 上 抢 着 去 挑 那些 看去 满 一些 的 钵子 。 As soon as the meal came in, strong people like Luo Gang immediately rushed to pick the bowls that seemed to be full. 菜 是 由 值日 的 人犯 用勺分 在 各人 自己 的 菜 钵 里 , 分菜 时菜 钵 拢 在 地上 , 人们 围着 观看 , 眼睛 都 鼓得 像 牛 眼睛 , 好像 在 观看 一件 利害相关 的 决策 。 有些 人 不时 为了 分 菜 不均 而 发生冲突 。

罗钢 对 这 折磨 人 的 饥饿 想尽 了 办法 来 对付 。 他 能 做 的 真正 有效 的 事 大概 只有 两件 。 一件 是 他 趁 每次 放风 时 , 在 院子 里 扯 几根 野草 。 放风 是 不定期 的 , 我 记得 我 在 左家塘 近两年 , 只放 了 三次 风 。 肖福祥 说 文革 前 每个 月 要 放次 风 。 每次 放风 时 , 所长 和 看守 士兵 轮流 把 每个 号子 的 人犯 放在 院子 里 , 让 他们 散步 十 来 分钟 。 每次 放风 时罗钢 居然 抓到 了 一只 癞蛤蟆 。 一进 号子 , 他 就 把 这 只 蛤蟆 生剥 了 皮 , 还 没 等 它 停止 动弹 , 就 活活 吞进 肚里 。 为了 帮助 吞咽 , 他 还 自己 拍拍 胸和肚 。 另 一件 罗钢 能 做 的 事 就是 “ 买饭 ”。 号子 里 一些 最穷 , 家里 没有 人送 衣物 , 食量 又 不大 的 人 , 发觉 饭 是 号子 里 价值 最高 的 东西 , 于是 有 了 饭 的 交易 。 罗钢 向 大家 称为 “ 少 老板 ” 的 人 和 另 一个 乡下 进 长沙 做生意 ( 那时 任何 非官方 的 生意 都 是 非法 的 ) 的 人 买饭 。 少 老板 是 位 30 开外 的 小个子 。 据说 他 的 家族 原来 是 长沙 有名 的 有 国民党 背景 的 资本家 。 他 父亲 是 很 有钱 的 大 老板 ,1949 年 后 被 共产党 革了 命 , 这位 少 老板 失 了 生计 , 于是 学会 了 做 非法 的 粮票 生意 , 自然 成 了 左家塘 的 常客 。 他 在 九号 不失 他会 做生意 的 本性 , 看见 饭 是 做生意 的 好 对象 , 于是 以 一件 旧衣服 或近 一元 监票 的 价格 卖 一钵饭 。 监票 是 左家塘 当局 发 的 一种 只能 在 左家塘 流通 的 油印 纸币 。 我们 只准 使用 监票 请 干部 买 东西 , 不能 使用 和 保留 现金 。 少 老板 每星期 能卖 一钵饭 , 卖饭 的 那天 , 他 睡 在 床上 不 起来 , 早饭 就免 了 , 快到 吃 午饭 时 , 他 饿 得 只 翻白眼 , 睡不着 , 也 起不来 。 这种 交易 自然 是 违反 监规 的 事 , 谈 交易 都 是 躲过 众人 的 耳目 在 屋 角落里 进行 , 其他人 很少 知道 讨价还价 的 过程 , 但据 罗钢 讲 , 一钵饭 的 价钱 大概 相当于 当时 工人 一天 的 工资 或 外面 一钵饭 价钱 的 10 倍 左右 。 不要 多久 , 罗钢 能 换 饭 吃 的 衣服 和 监票 都 换掉 了 。

家里 有 资助 的 人 想尽办法 让 家属 送 食物 进来 。 People with financial support in the family tried their best to get family members to bring in food. 他们 一般 是 托 被 释放 的 人 带口 讯 回去 , 请 家里人 用 非法 的 办法 送 食物 进来 。 They usually ask the released person to take a message back and ask their family members to bring food in by illegal means. 比如 把 猪油 装在空 牙膏 皮中 送进来 , 把 猪肉 松装 在 棉衣 里 或 棉絮 中 送进来 , 把 葡萄糖 当药 送进来 等等 。 For example, lard is packed in empty toothpaste skins, pork floss is packed in cotton clothes or cotton wool, and glucose is used as medicine. 用 饥饿 惩罚 犯人 大概 是 中国 监狱 的 传统 , 因为 民间 早有 饿 牢 鬼 的 说法 。 It is probably the tradition of Chinese prisons to punish prisoners by starvation, because the folks have long said that they are hungry. 文化 革命 中 共产党 加强 了 这个 传统 , 连 允许 送 牢饭 的 传统 也 改 了 。 During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the Communist Party strengthened this tradition and even changed the tradition of allowing prison meals. 有次 罗钢 饿 得 实在 难受 , 开始 哼夜 歌子 来 转移 自己 对 饥饿 的 注意 :“ 人 在 世上 哪般 好 , 顶 不得 路边 一兜 草 , 草是 逢 春 又 发生 , 人死 一去不复 生 ……” 突然 刘 所长 哗啦一声 把门 打开 叫 肖福祥 提讯 。 Once Luo Gang was so hungry that he was really uncomfortable, and he started humming night songs to divert his attention from hunger: "How good are people in the world? ......" Suddenly Director Liu opened the door with a clatter and called Xiao Fuxiang for information. 肖福祥 慌慌张张 地 从 床上 跳下来 穿鞋 。 Xiao Fuxiang hurriedly jumped off the bed and put on shoes. 这时 刘 所长 向罗钢 吼道 :“ 唱 什么 呀 ? At this time Director Liu shouted to Luo Gang: "What are you singing? 唱 什么 呀 ? ” 罗钢 正好 逮着 了 机会 , 迎上去 对 刘 所长 说 :“ 报告 干部 , 我 实在 饿 得 想 吊头 , 我犯 了 什么 事 , 你 要判 就 判 , 要 杀 就 杀 , 把 我 五花大绑 吊起来 , 打 50 大板 , 我 都 愿意 , 总 比 这样 活活 挨饿 要 好 。 "Luo Gang just caught the opportunity, and greeted Director Liu and said: "Reporting to the cadres, I am so hungry that I want to hang my head. Whatever I commit, you can judge if you want to kill, kill if you want to kill, and tie me up. Get up and play 50 big boards, I'm willing, it's better than going hungry like this. ” 刘 所长 知道 罗钢 是 那种 冰冻 的 豆腐 不进 油盐 的 家伙 , 面 带 一丝 笑意 地 答道 ,“ 你 还 想 过 修正主义 腐化 生活 呀 , 可 没 那么 便宜 的 事 , 这 就是 要 改造 你 的 腐化 思想 。 Director Liu knew that Luo Gang was the kind of frozen tofu that doesn’t contain oil and salt, and he replied with a hint of smile, “You still want to live a life of revisionist corruption, but it’s not that cheap. Transform your corrupt thoughts. 我们 共产党 从不 打人 , 也 不会 判乱 刑 ……” 罗钢 马上 接上去 :“ 只是 要 把 我们 饿 服帖 ! Our Communist Party never beats people, and will not impose arbitrary punishments..." Luo Gang immediately took it up: "It's just to make us hungry! ” 刘 所长 面转 怒容 :“ 老实 点 , 不要 胡说八道 。 Director Liu turned angrily: "Honestly, don't talk nonsense." ” 刘 所长 的话 并 没有 兑现 。 Director Liu's words were not fulfilled. 不久 他 就 被 新来 的 军人 所长 徐 络腮 代替 了 。 Soon he was replaced by the new military commander Xu Luoji. 徐 络腮 是 当时 对 湖南 实行 军事管制 的 47 军 的 一个 排长 。 Xu Luoji was a platoon leader of the 47th Army that exercised military control over Hunan at that time. 军队 来 的 干部 大约 于 1968 年 中 全部 代替 了 老公 ( 安局 ) 检 ( 察院 ) 法 ( 院 ) 的 干部 。 他们 带来 的 第一个 重要 变化 就是 打人 。 左家塘 看守所 的 人犯 有 “ 打电话 ” 的 习惯 , 这 就是 邻居 号子 里 的 人 通过 相邻 的 两个 窗子 互相 交谈 、 传递信息 , 或者 两个 对面 号子 的 人 站 在 前 窗上 用 手划 字 传递信息 ( 被 大家 称为 “ 长途电话 ”)。 有天 徐 络腮 抓 到 一个 “ 打电话 ” 的 人 , 把 他 带到 看守所 的 办公室 去 , 接着 就 听到 一阵 用 木棍 打人 的 声音 。 我 爬 到 窗前 去 看 , 可以 隐约 见到 徐 络腮 挥动 木棍 打人 的 影子 。 被 打 的 人用 手护 着 头 和 眼镜 。 从 他 的 眼镜 , 我 发觉 他 很 像 和 我 同一个 案子 被 抓进来 的 湖南大学 的 学生 领袖 周国辉 。 为了 肯定 我 的 判断 , 我 大声 叫 道 :“ 周国辉 ! ” 被 打 的 人 果然 回头 看 了 我 一眼 。 这 是 徐 络腮 又 抡 棍 乱打 。 我 忍不住 喊起来 :“ 不要 打人 ! ” 这一下 惊动 了 整个 监房 , 很多 趴在 窗口 观看 的 人 都 叫 起来 :“ 不要 打人 , 要 文斗 , 不要 武斗 ! ” 喊声 此起彼伏 。 徐 络腮 掉头 朝 九号 走来 。 我 知道 今天 少不了 一顿 毒打 , 马上 加 了 一件 衣服 。 罗钢 一定 要 替 我 戴 一顶 帽子 , 被 我 拒绝 了 。 他 小声 道 :“ 挨打 的 时候 用 手护 着 头 和 肚子 , 别的 地方 都 有骨头 撑 着 , 这 两个 地方 千万别 让 他们 打坏 了 ”。 徐 络腮 打开 九号 的 门 , 怒 声道 :“ 刚才 谁 叫喊 ? ”“ 是 我 。 ”“ 给 我 出来 ! ” 我 一进 办公室 , 徐 络腮 抡 棍 就 打 , 铺 头盖 脑 。 这时 所有 的 监房 都 叫 起来 :“ 不准 打人 , 要 文斗 , 不要 武斗 ! ” 看守 的 士兵 站 在 院子 中间 听见 哪边 叫 就 朝 哪边 扔 石头 , 跳来跳去 。 他 向 北边 扔 石头 时 , 南边 的 吼声 又 起 , 他 向 南边 扔 石头 时 , 北边 又 是 一片 吼声 。 罗钢 自然 是 最 积极 的 一位 , 我 听得出 他 的 声音 。 不久 监房 院子 大门 敞开 了 , 几十个 荷枪实弹 的 士兵 拥进来 , 散布 到 每个 号子 门口 , 大门口 架起 两挺 机枪 。 来 了 几个 大官 模样 的 军人 , 把 我 与 周国辉 叫 到 监房 外 的 预审 室 , 态度 出人意料 地 温和 。 其中 一个 瘦 小个子 对 我 说 :“ 你 有 什么 意见 可以 向 我们 提 , 不许 闹事 。 ” 我 的 意见 很 简单 :“ 他们 这 几天 几乎 天天 打人 , 毛主席 说 要 文斗 , 不要 武斗 , 你们 不是 要 按 毛主席 指示 办事 吗 ? "My opinion is very simple: "They beat people almost every day in the past few days. Chairman Mao said that they want to fight in writing instead of fighting by force. Don't you want to act according to Chairman Mao's instructions? ”“ 打人 当然 不 对 , 闹事 就 更 不 对 了 。 "" Of course it's wrong to hit people, and it's even more wrong to make trouble. ” 当时 中国 的 政治形势 非常 微妙 , 造反派 与 保守派 之间 的 冲突 正在 朝 有利于 造反派 的 方向 发展 , 而 我 和 周国辉 过去 所在 的 “ 省无联 ” 的 成员 正在 利用 这个 机会 要求 为 被 打成 反革命 的 “ 省无联 ” 平反 。 "At that time, the political situation in China was very delicate. The conflict between the rebels and the conservatives was developing in favor of the rebels, and the members of the "Province Wulian" where Zhou Guohui and I were in the past are taking this opportunity to demand that they be beaten. Rehabilitated as a counter-revolutionary "providing no union". 47 军 的 人 当时 也 搞不清 政局 会 如何 发展 , 他们 也 看见 过 1967 年 夏天 “ 湘江 风雷 ” 平反 的 情形 。 The members of the 47th Army didn't know how the political situation would develop at that time. They also saw the restoration of the "Xiangjiang Wind and Thunder" in the summer of 1967. 所以 47 军 的 官员 当时 对 因 “ 省无联 ” 问题 坐牢 的 人 采取 一种 谨慎 和 不作 结论 的 态度 。 Therefore, officials of the 47th Army adopted a cautious and non-conclusive attitude towards those who were imprisoned because of the “provincial lack of association”. 因此 那次 闹事 没有 导致 官方 的 报复 , 打人 的 事 渐渐 减少 了 。 Therefore, the riot did not lead to official retaliation, and the beatings gradually decreased.

罗钢 与 我 的 英文 老师 吴德显 都 是 正统 的 造反派 组织 ( 他们 在 省 革委会 筹备 小组 有 席位 ) 工联 的 “ 治安 指挥部 ” 挨 过重 打 的 人 , 他们 都 有 丰富 的 挨打 经验 。 Luo Gang and my English teacher Wu Dexian are both orthodox rebel organizations (they have seats in the provincial revolutionary committee preparatory group). People who have been severely beaten in the "Public Security Command" of the Federation of Trade Unions have rich experience in beatings. 吴 老师 的 肝脏 被 治安 指挥部 打坏 了 , 时常 疼痛 。 Teacher Wu's liver was broken by the security headquarters, and he was always in pain. 他 是 国民党 时代 的 飞行员 , 四十年代 曾 在 美国 受过 训练 。 1949 年 他 随 程潜 起义 , 投降 了 共产党 。 In 1949, he rebelled with Cheng Qian and surrendered to the Communist Party. 他 后来 被 送到 一所 干部学校 洗脑 , 洗脑 后 被 分配 到 一个 钟表店 当 职员 。 He was later sent to a cadre school for brainwashing. After brainwashing, he was assigned to a clock shop as a clerk. 1964 年 四清 ( 清 政治 , 清 思想 , 清 组织 , 清 经济 ) 运动 时 , 每个 单位 都 需要 一个 “ 阶级 敌人 ” 作为 阶级斗争 的 “ 活靶子 ”, 他 的 美国 和 国民党 背景 自然 是 最好 的 活靶子 。 During the 1964 Four Cleansing Movements (clearing politics, clearing ideology, clearing organizations, clearing economy), each unit needed a "class enemy" as a "living target" for class struggle. His background i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Kuomintang was naturally the best. Live target. 他 被 人 检举 “ 奸污妇女 ” 而成 了 批判 对象 。 He was accused of "raping women" and became a target of criticism. 四清运动 过后 , 事情 也 就 过去 了 。 After the Four Cleansing Movement, things passed. 但 文化 革命 在 1968 年 开始 的 清理 阶级 队伍 运动 中 他 又 成 了 靶子 , 他 被 关在 治安 指挥部 , 被 打 得 半死 , 然后 被 转到 左家塘 看守所 。 他 的 英文 很 好 , 每天 自编 课本 向 我 教授 英文 。 His English is very good, and he teaches English to me every day in his own textbooks. 他 后来 被 以 奸污妇女 和 “ 国民党 残渣余孽 ” 罪 被判 了 15 年 徒刑 。

九号 的 人们 都 称 扒手 为 “ 钳工 师傅 ”, 而罗钢 却 喜欢 叫 扒窃 为 “ 捉鱼 ”。 People on the 9th refer to pickpockets as "master fitter", but Luo Gang likes to call pickpocketing as "fish catching". 每次 游斗 后 回到 号子 里 , 他 总要 叹气 :“ 今天 鱼真 多 呀 ! Every time he returns to the horn after a fight, he always sighs: "There are so many fish today! 可惜 我 的 钳子 被 拷 起来 了 , 只能 做 牛 胯 子里 的 蝇子 —— 随卵 摇 。 It's a pity that my pliers have been handcuffed, and I can only act as a fly in a bull's hip-shake with the egg. ” 我 对 他 的 钳工 手艺 有点 好奇 , 有次 冒昧 地问 他 :“ 我 真难 想象 , 怎么 可能 从 一个 大 活人 身上 把 钱包 拿走 呢 ? "I was a little curious about his fitter craftsmanship, and once asked him presumptuously: "It's hard for me to imagine, how could it be possible to take the wallet from a big living person? 有没有 什么 特别 的 工具 捉鱼 ? ” 他 说 工具 当然 有 , 比如 刮胡子 刀片 , 用 食指 和 中指 夹 着 轻轻 一晃 就 能 开个 口子 让 鱼 出来 。 He said that of course there are tools, such as a shaving blade, which can be opened with a slight shake between the index finger and middle finger to let the fish come out. “ 不过 我 很少 用 工具 。 "But I rarely use tools. ” 终于 我 有次 机会 看到 他 的 手艺 。 他 是 属于 “ 二进宫 ” 有 劳改 经验 的 人 , 很会 识别 号子 里 的 KGB( 犯 人们 将 告密者 称为 KGB)。 He belongs to the "Second Entry Palace" and has experience in reform-through labor, and he is very good at identifying the KGB in the number (the inmates call the informer KGB). 有天 他 小声 对 我 说 :“ 那个 姓 刘 的 家伙 是 个 ‘ 滔 老倌 ', 他 经常 向 干部 递条子 , 我们 得 让 他 懂 点味 。 One day he whispered to me: "The guy with the surname Liu is a'old man'. He often passes notes to the cadres. We have to make him understand. ” 姓 刘 的 是 个 被 当局 指控 犯 了 贪污罪 的 五十多岁 的 老头 , 他 在 国民党 时代 当 过 大官 。 The surname Liu is an old man in his fifties who was accused of corruption by the authorities. He was a high official in the Kuomintang era. 在 九号 他 对 干部 最 尊敬 , 对 监规 遵守 得 最好 。 On the 9th, he respected the cadres the most and obeyed the supervision regulations best. 他 平时 对 我 颇 友好 , 尽管 对 扒手 们 很 不 恭敬 。 He is usually friendly to me, even though he is disrespectful to the pickpockets. 我 对 罗钢 的话 半信半疑 :“ 你 怎么 知道 他 是 ‘ 滔 老倌 '? ”“ 他 是 历史 反革命 , 共产党 在 号子 里 总是 利用 历史 反革命 监视 现行 反革命 , 利用 刑事犯 整 反革命 犯 。 "" He is a historical counter-revolutionary, and the Communist Party always uses historical counter-revolutions to monitor current counter-revolutionaries and criminals to rectify counter-revolutionary criminals. 你 注意 没有 , 每天 早晨 这 刘 老倌 总是 起得 最早 , 争着 去 倒 马桶 , 端盛 热水 的 桶 进来 , 你 以为 他 勤快 呀 , 他 是 趁 干部 开门 和 大家 没 起来 的 机会 , 向 干部 递小 报告 。 Have you noticed? Every morning, this old man Liu always gets up first, vying to fill the toilet and bring the bucket of hot water in. You think he is diligent, he is taking advantage of the opportunity of the cadre to open the door and everyone has not got up, to the cadre Hand over a small report. ” 一两天 后 , 罗钢用 他 的 钳工 技术 扒 来 这位 刘 老倌 写 的 一份 小 报告 。 A day or two later, Luo Gang used his fitter skills to pick up a small report written by this old man Liu. 这是 一张 预审员 给 他 写 交代 材料 的 纸 , 上面 写 着 :“ 报告 干部 , 九号 的 文少甫 每天 背诵 和 默写 封建 毒草 唐诗三百 首 , 唐德 一 在 默写 诸葛亮 的 出师表 。 This is a piece of paper written by the pre-examiner to explain materials to him, and it says: "Reporting cadres, Wen Shaofu on the 9th recites and silently writes three hundred feudal poisonous weed Tang poems every day, and Tang Deyi is silently writing Zhuge Liang's list of teachers. 罗钢 六月 七日 向 人 介绍 他 的 扒窃 经验 。 Luo Gang introduced his pickpocketing experience to people on June 7. 赵 德文 六月 十一日 说 他 现在 的 工资 在 解放初 可以 买 比 现在 多一倍 的 东西 , 攻击 新 社会 , 发泄 对 社会主义 的 不满 。 Zhao Dewen said on June 11 that his current salary could buy twice as much at the beginning of liberation, attacking the new society, and venting his dissatisfaction with socialism. 报告 人 刘 ××。 Speaker Liu ××. ” 第二天 刘 老倌 的 墨水 、 笔 、 纸 都 不翼而飞 。 "The next day, Mr. Liu's ink, pen, and paper all disappeared. 他 像 热锅上的蚂蚁 , 在 那里 找 他 的 报告 , 嘟嘟哝哝 地骂 :“ 谁 把 我 的 笔 拿走 了 ? 怕 是 活得 不耐烦 了 ! I'm afraid I am impatient! ” 渐渐 地 , 他 是 瞎子 吃 汤丸 心里有数 , 知道 是 有人 在 报复 他 的 小 报告 , 也 是 哑巴吃黄连 有苦 说不出 。 "Gradually, he knows that he is a blind man who eats soup pills, knowing that someone is retaliating against him for a short report, and he is also a dumb man who has suffered from eating coptis. 他 看到 过 扒手 合伙 打 KGB 的 事 , 只 丢 了 纸 和 笔 真是 算 客气 的 了 。 He had seen pickpockets hitting KGB in partnership, and it was really polite to lose only paper and pen.

一两个 月 后 , 刘 老倌 在 一个 打击犯罪 的 运动 中 被 判处 无期徒刑 。 One or two months later, Liu Laoji was sentenced to life imprisonment in a campaign to fight crime. 他 知道 共产党 是 在 跟 他 算 国民党 时代 的 账 , 他 大叫 “ 不 公正 ”。 He knew that the Communist Party was arguing with him in the Kuomintang era, and he screamed "unjust. 在 判刑 后 到 离开 九号 的 几天 内 , 他 完全 变 了 个人 , 天天 骂 共产党 社会 是 个人 吃 人 的 社会 , 罗钢 对 他 的 敌意 也 随着 这个 变化 而 消失 了 。 Within a few days after he was sentenced to leave on the 9th, he completely changed himself. He called the communist society a cannibalistic society every day, and Luo Gang's hostility towards him also disappeared with this change.

夏天 发生 的 那次 我 和 络腮胡子 之间 的 冲突 使罗钢 改变 了 对 我 这种 “ 文弱书生 ” 的 看法 , 我成 了 九号 的 “ 英雄 ”。 The conflict between me and the beard in the summer caused Luo Gang to change his view of me as a "weak scholar", and I became the "hero" of the number nine. 因此 罗钢 开始 向 我 讲述 一些 他 自己 的 故事 。

罗钢 因为 他 的 家庭 成分 不好 , 没有 考上 中学 。 他 充满 了 对 社会 不公 的 愤恨 , 下决心 要 把 这个 社会 搞垮 。 He was full of resentment against social injustice and determined to bring this society down. 他 的 第一次 钳工 活是 在 一个 老 扒手 指点 下 完成 的 。 His first fitter job was done under the finger of an old man. 他 六次 走近 对象 , 但 又 六次 退 了 回来 。 He approached the subject six times, but returned six times. 最后 终于 得 了 手 。 Finally succeeded. 他 把 钳 得 的 钱 一半 给 了 老 扒手 , 从此 开始 了 他 的 捉 鱼 生活 。 He gave half of the money he got to the old pickpocket, and started his life of catching fish from then on.

罗钢 一 讲 起 那段 流浪生活 就 神采飞扬 。 When Luo Gang talked about that period of wandering life, he was full of energy. 最使 他 得意 的 是 他 有 过 一个 女 扒手 同伴 。 What made him most proud was that he had a companion of female pickpockets. 她 的 捉 鱼 技艺高超 , 罗钢 对 她 崇拜 得 五体投地 。 Her skill in catching fish is superb, and Luo Gang admires her in all five ways. 他们 在 一块 打 了 两个 月 滚 , 白天 一块 扒 , 夜里 一块 睡 , 装 成 夫妻 天天 住 好 旅馆 , 反正 钱 来得 容易 也 去 得 容易 。 They played together for two months, and they ate together during the day and slept together at night, pretending to be a couple and staying in a good hotel every day. Anyway, the money is easy and easy to go. 最后 一天 早晨 , 罗钢 醒来时 , 身边 已 没有 了 她 。 “ 他妈的 , 抽卵 不 认人 的 东西 ! "Fuck, something that doesn't recognize people! ” 罗钢 回忆起 那个 早晨 还有 余怒 。 Luo Gang recalled that there was still anger that morning.

我 对 罗钢 平时 对 自己 的 身份 和 前途 的 感觉 感到 好奇 , 有次 直通通 地 拿 这 问题 问 他 。 I was curious about Luo Gang's usual feelings about his identity and future, and once asked him this question straightforwardly. 他 诚恳 地说 , 他 每天 早晨 醒来 都 有 一种 无穷尽 的 被 人 追捕 的 感觉 , 有 一丝 负罪 和 深深 的 不安定感 。 有次 有个 扒手 同伴 被 人 追赶 正 碰上 了 , 将 一只 手表 扔给 他 又 匆匆 逃走 。 他 还 没有 完全 明白 是 怎么回事 , 就 被 随后 追来 的 人们 包围 , 一顿 痛打 ,“ 那 真是 黄泥巴 掉 在 裤裆 里 , 不是 屎 也 是 屎 ! ” 罗钢 感慨 道 , 一副 心有余悸 的 样子 。 但 每当 他 回忆起 那些 暴力 他 总会 有 一丝 对 公安局 的 好感 。 “ 只要 出 了 须 须 , 我 就 尽 我 的 一切 努力 早点 到 公安局 , 否则 打断 手 、 打断 腿 , 打成 内伤 都 是 常有 的 事 。 ” 我 心里 想 , 这 大概 是 为什么 扒手 对 挨打 极有 经验 的 原因 。 他们 常常 带 着 云南白药 在 身上 , 总是 显得 极有 办法 对付 挨打 。

罗钢 自 那次 被 抓 后 , 公安局 把 他 送到 少年 管教所 —— 一个 专门 关 不够 判刑 年龄 的 少年 犯罪者 的 地方 , 自此 他 结束 了 流浪生活 , 后来 又 被 分配 到 一个 工厂 当 了 学徒工 , 捉 鱼成 了 他 的 业余爱好 。 他 是 个 招人 喜爱 的 小伙子 , 女孩子 们 都 叫 他 斯巴达克斯 , 因为 他 壮实 的 身体 和 有点像 外国人 的 皮肤 。 工厂 里 男女 学徒 间 关系 相当 亲密 , 动手动脚 的 事 经常 得 很 , 在 很 多次 周末 的 郊游 中 , 罗钢 自然 少不了 与 女孩子 的 风流韵事 。 但 每次 他 讲 起 那些 郊游 中 的 故事 , 他 说 他 最 爱 与 女孩子 们 讨论 的 竟是 他 的 “ 信仰 ”。 “ 什么 ? 你 说 信仰 ? ” 我 打断 他 的话 , 在 我 心目 中 , 罗钢 没有 任何 信仰 , 有 也 是 “ 人玩人 , 最 好玩 ” 之类 的 东西 。 “ 我 所有 的 妹子 都 知道 我 信仰 ‘ 流浪者 '。 ”“ 信仰 那 部 印度 电影 ? ” 我 嘴里 在 问 , 心里 渐渐 明白 了 他 的 意思 。 这部 电影 五十年代 在 苏联 和 中国 非常 流行 , 讲 的 是 一个 扒手 的 故事 。 这个 扒手 拉兹 的 父亲 是 位 法官 , 信奉 血统论 :“ 强盗 的 儿子 永远 是 强盗 , 高贵 者 的 儿子 永远 高贵 。 ” 有位 强盗 的 儿子 受过 这位 法官 的 不 公正 的 判决 的 害 , 被 逼 当 了 强盗 。 他 为了 教训 这位 法官 , 把 法官 刚 怀孕 的 妻子 劫走 , 并 把 法官 的 儿子 抚养 成人 , 使 他 成 了 一个 江洋大盗 , 这 就是 电影 的 男 主人公 拉兹 。 法官 自从 妻子 被劫走 后 领养 了 他 一位 过世 的 朋友 的 女儿 , 成为 这位 美丽 的 丽达 的 监护人 。 丽 达成 人 后进 了 法学院 。 在 一次 警察 追捕 拉兹时 , 丽达 与 拉兹 邂逅 。 她 帮助 拉兹 逃过 追捕 , 他们 一见钟情 , 陷入 情网 。 拉兹 的 父亲 并不知道 丽达 的 男友 是 自己 的 儿子 , 在 拉兹 偷窃 贵重 项链 作为 丽达 生日舞会 的 礼物 一事 败露 后 , 法官 当然 极力 反对 这 对 男女之间 的 感情 。 丽达 为了 出庭 为拉兹 辩护 , 千方百计 找到 了 拉兹 的 母亲 弄清 了 拉兹 的 身世 。 在 法庭 上 法官 审讯 他 的 儿子 拉兹时 , 丽达 最后 陈述 了 拉兹 与 他 父亲 的 故事 , 对拉兹 做 了 成功 的 辩护 , 使拉兹 只 被判 了 三年 徒刑 。 罗钢用 神往 的 表情 告诉 我 :“ 我 最 喜欢 电影 的 结尾 , 丽达 送拉兹 去 劳改 , 丽达 真是 懂味 码子 , 她 说 : 我 等 着 你 ! ” 罗钢 的 神态 好像 有位 漂亮 的 女友 正向 他 重复 丽达 的话 , 当然 他 完全 忘记 了 印度 根本 没有 “ 劳改 ”。

罗钢 总是 告诉 他 的 女友 , 他 相信 这个 电影 中 包含 的 哲学 , 他 相信 自己 的 命运 与拉兹 一样 , 他 不能 升学 的 不幸 , 是 这个 奉行 阶级路线 的 社会 强加 给 他 的 。 但 他 已 不再 向往 上学 , 他 已 是 一个 扒手 , 他 喜欢 扒手 那 放荡不羁 、 玩世不恭 的 生活 。 那个 印度 电影 的 主题歌 叫 《 丽达 之歌 》, 歌曲 优美 动人 , 所以 扒手 都 喜欢 唱 或 听 这 支歌 。 但罗钢 唱 得 更 多 的 是 《 拉兹之歌 》。 《 拉兹之歌 》 与 《 丽达 之歌 》 很 不 一样 , 那 跳跃 的 节奏 好像 把 人 带到 了 繁华 的 大城市 和 扒手 动荡不安 的 生活 中 。 曲调 是 如此 玩世不恭 , 苦中作乐 , 而 节奏 却 如此 强烈 和 激动人心 , 罗钢 唱起 《 拉兹之歌 》 时 , 双肩 随着 节奏 耸动 , 脸上 好像 忘记 人世间 的 一切 愁苦 , 告诉 人们 “ 这个 世界 , 见鬼 去 吧 ! ” 有时 他 唱 完 之后 会 自嘲 一句 :“ 叫花子 搞 屁眼 —— 穷 快活 ! ” 罗钢 最后 被判 了 十年 徒刑 , 离开 九号 时 , 他 已 瘦 得 完全 不是 我 第一次 看到 的 他 了 。 他 还 在 中国 人 所说 的 吃 早饭 的 年龄 。 他 是 在 监房 外 的 预审 室 收到 的 判决书 , 那时 已 没有 陪审 或 申述 这 一切 程序 。 回到 九号 , 所有人 都 认为 判得 太重 , 但他却 面露 喜色 , 像 卸掉 了 一个 重 包袱 , 马上 就 趴在 窗子 边 与 对面 的 一个 朋友 “ 打电话 ”, 他 也 等不及 用 手势 写字 , 而是 扯开 喉咙 大叫 大 喊道 :“ 劳改队 又 捡 了 一个 10 年 不要 钱 的 好 劳力 , 我要 到 劳改队 去 吃 长饭 去 了 ! ” 他 是 在 一个 凄风冷雨 的 初冬 日子 走 的 。 他 的 丽达 没有 来 送 他 , 没有 向 他 讲 他 神往 的 那句话 “ 我 等 着 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