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係 陳凱琪
陳凱琪 有 一 身 黑 皮膚 ， 眼睛 圓碌碌 ， 個 鼻 同 個 咀 都 唔 細 。 佢 笑 起 上嚟 ， 有 一 個 酒渦 喺 左面 ， 好 得意 。 你 班 裏面 係咪 都 有 一 個 陳 凱琪 ？ 噉 你 班 裏面 嗰個 陳 凱琪 係咪 好 文靜 㗎 ？ 係咪 好 勤力 讀書 ？ 佢 個 樣 點 㗎 ？ 我 講 呢 個 陳 凱琪 呢 ， 佢 唔 高 又 唔 矮 ， 排 班 隊 嘅 時候 ， 佢 成日 俾 老師 排 佢 喺 隊 中間 。 前面 有 比 佢 細粒 嘅 同學 ， 後面 有 比 佢 高大 嘅 同學 ， 佢 就 係 被 夾 喺 中間 。
早會 嘅 時候 ， 陳凱琪 成日 要 趷 高 腳 先至 可以 睇 清楚 少少 講 緊 嘢 嗰 位 老師 個 樣 。 不過 ， 呢個 動作 ， 佢 都 已經 好 耐 冇 做 過 喇 ， 因為 啲 老師 訓話 嚟嚟去去 都 係 噉 嘅 樣 ， 噉 嘅 表情 ， 都 冇 乜 好睇 ， 不如 擘大 眼 發 白日夢 好過 。
其實 ， 我 講 緊 嗰個 陳 凱琪 都 只係 一 名 普通 嘅 小學 五 年級 學生 ， 應該 同 你 識 嗰個 差唔多 啦 。 不過 ， 呢個 女仔 身邊 嘅 人 總係 可以 好 輕易 噉 就 將 佢 記 住 係 個 心 度 。 陳凱琪 ， 陳凱琪 ， 好 親切 噉 嗌 佢 個 名 ， 佢 就 會 笑 瞇 瞇 噉 應 你 ︰ 「 乜嘢 事 啊 ？」
但係 ， 最近 ， 陳凱琪 為咗 一 件 事 感到 有啲 煩惱 。
呢 一 個 學期 ， 學校 嚟 咗 一 位 肥 老師 。 佢 外表 望 落去 好似 個 博士 ， 塊 面 成 個 波 噉 ， 戴 住 一 副 橢圓形 嘅 眼鏡 ， 眼鏡 細細 副 ， 眼鏡 下面 有 一 對 好 細 嘅 眼 ， 佢 唔使 瞇 起 對 眼 都 覺得 佢 好似 瞇 起 對 眼 噉 嘅 樣 ， 眼神 好 慈祥 ， 但 又 有啲 呆 呆笨 笨 噉 。 佢 每 日 著 啲 衫 都 一樣 ︰ 吊帶褲 ， 加 件 白藍格 恤衫 ， 恤衫 下 突出 佢 嗰 條 又 肥 又 白 嘅 頸 同 兩 對 肥 手臂 。 對 手臂 有 好多 好多 摺 。 呢 位 老師 姓 魯 ， 同學 都 叫 佢 做 魯 老師 。 的確 ， 佢 又 真係 好 老 㗎 喇 。 老 老師 ， 係 啲 小朋友 心目中 ， 呢個 名 仲係 唔 夠 佢 真人 老 。
有 傳聞 話 魯 老師 係 學校 嘅 前 校長 。 有 傳聞 話 魯 老師 係 現任 校長 嘅 老爺 ， 噉 即係 現任 校長 係 前 校長 嘅 新抱 ？ （ 媽 啊 ！ 我 好 亂 呀 ！ ） 更 有 傳聞 話 魯 老師 其實 係 校監 ， 嚟 教 三 個 月 視察 下 環境 …… 傳聞 吱吱吱 噉 喺 校園 細細聲 揚 開去 。
陳凱琪 關心 嘅 唔係 呢啲 嗰啲 傳聞 ， 而係 …… 呢 一 個 魯 老師 啊 ， 佢 真係 太 老 喇 ， 居然 唔記得 佢 個 名 。 陳凱琪 認為 自己 都 算係 明白 事理 ， 要求 合理 。 佢 只不過 要求 一 位 一 星期 教 佢 九 堂 中文 嘅 老師 記 住 佢 個 名 ， 而且 ， 仲係 喺 魯 老師 教 咗 一 個 月 之後 先至 有 呢個 要求 。 每 一 次 ， 陳凱琪 舉手 答 問題 ， 魯 老師 都 淨係 話 ︰ 「 嗰 位 黑鼆鼆 嘅 同學 ， 係 ， 你 ， 請 你 回答 啦 。 」 或者 ， 連 「 黑鼆鼆 」 都 慳 返 ， 淨係 用 佢 嗰 隻 肥 手指 指 住 坐 喺 課室 中間 嘅 陳凱琪 ， 示意 佢 答 問題 。 魯 老師 記得 張永達 ， 佢 記得 趙文芳 ， 佢 又 記得 吳康明 ， 硬係 唔記得 陳凱琪 呢個 名 ， 陳凱琪 覺得 有啲 悶悶不樂 。
陳凱琪 希望 魯 老師 能夠 記 住 佢 個 名 。 佢 試 過 喺 小息 嘅 時候 跑 到 魯 老師 面前 ， 叫 魯 老師 以後 唔好 再 叫 佢 做 「 黑鼆鼆 嘅 同學 」 ， 要 叫 佢 「 陳凱琪 」 。 魯 老師 係噉 講 對唔住 ， 解釋 話 佢 教 嘅 學生 太 多 ， 有時 好 難 記住 每 一 個 學生 嘅 名 ， 但係 佢 應承 今次 佢 會 記住 ， 仲 用 手 輕輕 拍 下 陳凱琪 個 頭 ， 叫 一 聲 「 陳凱琪 」 。 陳凱琪 好 滿意 噉 走開 咗 喇 。
但係 ， 過 咗 兩 日 ， 魯 老師 好 明顯 已經 唔記得 咗 佢 個 名 。 當 佢 想 叫 陳凱琪 答 問題 嘅 時候 ， 佢 話 到 嘴邊 又 講 唔 出嚟 嘅 神情 已經 出賣 咗 佢 。 於是 魯 老師 又 會 裝模作樣 噉 去 揾 下 個 座位表 ， 但 又 揾 唔 到 喎 。 最後 佢 惟有 叫 另 一 位 同學 黃靜儀 答 問題 ， 而 黃靜儀 根本 冇 舉 過 手 ！ 同 一 日 嘅 晏晝 ， 第 二 節 中文課 ， 魯 老師 甚至乎 已經 唔記得 晒 上晝 發生 嘅 事 ， 直接 叫 陳凱琪 做 「 嗰 位 女 同學 」 。 陳凱琪 唔好意思 喺 全班 面前 提醒 老師 佢 自己 個 名 ， 但 佢 喺 個 心 度 係噉 諗 ， 要 諗 到 個 方法 叫 魯 老師 記 住 佢 個 名 。
返 到 屋企 ， 佢 攤開 寫 俾 魯 老師 嘅 周記 簿 ， 用 咗 二百 字 寫 咗 佢 嘅 小小 心願 ， 仲 表明 呢個 只 係 一 個 好 合理 嘅 要求 ， 更 喺 文章 下低 貼 咗 一 幅 佢 嘅 近照 。
效果 ？ 滿意 。 喺 交 咗 周記簿 嘅 頭 一 個 禮拜 ， 魯 老師 真係 記得 佢 個 名 。 陳凱琪 做 咗 個 小 統計 ， 佢 喺 中文堂 舉手 答 問題 嘅 次數 一 個 禮拜 總共 有 四十三 次 ， 即係 平均 每 堂 四點七七七七七 無限 個 七 次 。 魯 老師 請 佢 答 問題 嘅 次數 有 十 次 ， 每 次 都 叫 佢 「 陳凱琪 」 ， 準確 無誤 ！ 陳凱琪 覺得 好 滿意 。 雖然 ， 讀 住 魯 老師 喺 周記簿 裏面 嗰 句 ︰ 「 名字 有時 不 代表 什麼 」 ， 佢 其實 都 唔係 好 明 魯 老師 想 講 乜 ， 但係 佢 好 有 信心 魯 老師 今次 一定 會 將 佢 個 名 記 住 。
但係 ， 原來 事情 冇 佢 想像 咁 順利 。 第二 個 禮拜 ， 魯 老師 已經 唔再 成日 叫 佢 答 問題 。 可能 魯 老師 想 俾 啲 機會 其他 同學 啦 。 始終 一 班 有 咁 多 個 學生 ， 老師 都 唔係 每 一 個 學生 都 可能 照顧 到 。 呢個 道理 ， 小學 五 年級 嘅 陳凱琪 係 明白 嘅 。 不過 ， 到 咗 第 三 個 禮拜 ， 魯 老師 已經 完全 唔記得 咗 陳凱琪 個 名 ， 淨係 叫 佢 做 「 嗰 位 靚 同學 」 ， 搞到 全班 同學 喺度 笑 佢 。
有冇 搞錯 ！ 「 黑鼆鼆 」 已經 唔掂 ， 家下 仲要 叫 我 做 「 靚 同學 」 。 救命 啊 ！ 陳凱琪 於是 又 喺度 動腦筋 ， 要 諗 個 辦法 令 呢 位 老 老師 記 住 佢 個 名 。 佢 返 到 屋企 用 電腦 造 咗 張 好 精美 嘅 名片 ， 仲 特登 用 手提電話 為 自己 自拍 一 張 全身 學生相 ， 加 一 張 半身 嘅 。 全身 嘅 貼 喺 名片 背面 ， 半身 嗰 張 就 貼 喺 自己 個 名 隔籬 。 名片 上 三 個 字 好 大 ︰ 陳凱琪 ， 用 咗 四十八 號 字體 ， 標楷 字型 。 名 下面 係 佢 嘅 班別 同埋 學號 。 佢 將 名片 拎去 書局 過膠 ， 放 喺 自製 嘅 盒仔 裏面 ， 綁 條 絲帶 ， 送 俾 魯 老師 。
魯 老師 笑 住 收 小 禮盒 。 然後 ， 每 一 日 喺 集隊 之前 ， 魯 老師 都 會 走去 陳凱琪 前面 叫 一 聲 「 陳凱琪 ， 早晨 。 」 雖然 玩 玩 下 突然 有 一 位 肥 老師 無啦啦 同 自己 講 早晨 係 有啲 煩 ， 但係 陳凱琪 都 會 好 高興 噉 應 一 聲 ︰ 「 魯 老師 ， 早晨 ！ 」
兩 個 禮拜 過 咗 ， 魯 老師 唔記得 陳凱琪 個 名 嘅 跡象 又 出現 喇 ！ 佢 首先 唔再 叫 陳凱琪 答 問題 ， 跟住 就 叫 佢 「 嗰 位 同學 」 ， 淡忘 嘅 情況 同 之前 差唔多 ， 不幸中 嘅 幸運 係 佢 冇 叫 陳凱琪 做 「 靚 同學 」 或者 「 黑鼆鼆 」 或者 「 有 個 酒粒 嗰個 」 。
陳凱琪 呢 幾 日 ， 都 全心全意 喺度 諗 要 點樣 令 魯 老師 永遠 記得 佢 個 名 。 哈 ， 居然 變 得 好 挑戰 好 好玩 噉 。 比起 佢 最 怕 嘅 數學科 ， 呢 種 挑戰 有趣 得 多 。
早會 嘅 時候 ， 陳凱琪 又 企 喺 人龍 中 入定 ， 專心 喺度 諗 令 魯 老師 記 住 佢 個 名 嘅 方法 。 然後 ， 佢 俾 同學 集體 嘅 交談 聲 帶 返 返 嚟 早會 度 。 後邊 有人 話 ︰ 「 都 話 魯 老師 係 我哋 嘅 校監 嚟 㗎 啦 。 」 左面 嘅 就 回應 話 ︰ 「 原來 係 真 㗎 喎 。 」 右邊 隔籬 班 同學 話 ︰ 「 魯 老師 要 走 喇 ， 有啲 唔捨得 呀 。 」 陳凱琪 搖 下 個 頭 ， 想 將 由 前後 左右 傳嚟 嘅 聲音 隔 開 去 ， 好好 聽 清楚 魯 老師 透過 擴音器 傳嚟 嘅 說話 。 魯 老師 嘅 聲音 比 平時 更 低沉 更 朦朧 ︰ 「 好 高興 有 機會 同 你哋 一齊 學習 ， 我 為 你哋 感到 好
自豪 。 返去 之後 ， 我 會 將 我 呢 三 個 月 嘅 觀察 寫低 ， 研究 一下 對 你哋 嚟講 ， 乜嘢 先 算 係 最 好 嘅 學習 。 」
陳凱琪 旁邊 嘅 謝穎心 喊 咗 出嚟 。 漸漸 ， 喊 嘅 同學 越嚟越 多 ， 一 個 傳染 一 個 噉 。 陳凱琪 見到 好多 同學 嘅 眼圈 都 紅 咗 。 佢 雖然 覺得 魯 老師 真係 好 老 ， 又 肥 ， 又 冇 記性 ， 但 佢 都 唔 捨得 魯 老師 走 啊 ， 佢 都 開始 流 眼淚 ， 數 唔 清 有 幾多 滴 淚水 喇 。 校長 想 講 啲 安撫 嘅 說話 ， 不過 ， 大家 都 聽 唔 入 耳 。 堂 仍然 都 係 要 上 ， 於是 ， 大家 都 靜靜 噉 喊 住 返 上 課室 。
最後 嗰 兩 節 由 魯 老師 教 嘅 中文堂 ， 大家 都 爭 住 問 魯 老師 問題 。 你 要 返去 邊度 呀 ？ 邊個 教 我哋 中文 呀 ？ 你 到底 有 幾 老 喇 ？ 你 可 唔 可以 俾 你 嘅 電郵 聯絡 我哋 呀 ？ 魯 老師 都 笑 住 一一 回答 。 然後 魯 老師 拎 咗 疊 信 出嚟 ， 將 信 一 封 一 封 噉 派 俾 每 一 位 同學 。
信 裏面 有 簡短 幾 句 對 同學 嘅 叮囑 ， 大部份 都 係 關於 學習 方面 嘅 。 每 個 人 都 唔一樣 。 魯 老師 話 ， 呢啲 係 佢 對 同學 喺 呢 三 個 月 裏面 嘅 觀察 ， 係 佢 批改 學生 功課 、 默書 、 測驗 時 得到 嘅 結果 ， 雖然 好 短 ， 但 已經 用 咗 佢 好多 晚 嘅 時間 同埋 工夫 。 陳 凱琪 翻開 佢 嗰 封 信 ， 信 裏面 寫 住 ︰ 「 凱琪 ， 如果 作文 能 多 用上 形容詞 ， 會 令 文章 更 豐富 。 還有 ， 請 留心 寫字 的 筆劃 。 對 了 ， 名字 其實 真 的 很 重要 嗎 ？ 我 不 一定 記得 你 的 名字 ， 但 我 會 記得 那 一 位 上課 時 勇於 回答 問題 的 女孩子 。 就算 沒有 了 名字 ， 你 仍 是 很 獨特 的 。 」
鐘聲 響起 ， 啲 同學 喊 住 噉 同 魯 老師 講 「 再見 」 ， 當然 都 有 同學 冇 喊 。 平時 轉堂 時 嘈雜 嘅 課室 ， 好 靜 ， 淨係 聽 到 紙張 摺疊 嘅 聲音 ， 嘶 —— 嘶 —— ， 同學 將 魯 老師 嘅 信 ， 一 封 一 封 噉 放 返 入去 雪白 嘅 信封 裏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