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 / 第三章 (1)
战争 和 观摩 继续 进行 。
黄 羊群 终于 勉强 启动 。 只有 那些 久经沙场 考验 的 老 黄羊 和 头羊 , 能够 经得住 冬季 绿草 美味 不可 抗拒 的 诱惑 , 把 肚皮 容量 控制 在 不 牺牲 速度 的 范围 之内 , 本能 地 转身 向 没有 狼 的 山梁 跑 去 , 并 裹胁 着 大部分 的 黄羊 一同 逃命 。 挺 着 大肚子 , 踏着 厚 雪 , 又 是 爬坡 , 黄 羊群 真是 惨到 了 极点 。 这是 一场 真正 的 屠杀 , 也 是 智慧 对 愚蠢 和 大意 的 惩罚 。 在 毕利格 老人 看来 , 狼群 这 是 在 替天行道 , 为 草原 行善 。
狼群 对 几只 跑 得 撑破 肚皮 , 不 咬 自伤 的 倒地 黄羊 , 连 看也不看 , 而是 直接 冲向 扎堆 的 黄 羊群 。 大狼 扑倒 几只 大羊 , 咬断 咽喉 , 几股 红色 焰火 状 的 血液 喷泉 , 射 向 空中 , 洒向 草地 。 寒冷 的 空气 中 顿时 充满 黄羊 血 的 浓 膻 腥气 。 视觉 嗅觉 极其 灵敏 的 黄 羊群 , 被 这 杀鸡 训猴式 的 手段 吓 得 拼命 往 山梁 上 跑 。 几只 大 公羊 带领 的 几个 家族 群一冲 上 坡顶 , 立即 收停 脚步 , 急得 团团转 。 谁 也 不敢 往下 冲 。 显然 , 头羊 们 发现 了 山坡 下 那 一 大片 白得 没有 一棵 黄草 的 大雪 窝 的 危险 , 同样 熟悉 草原 的 老 黄羊 立即 识破 了 狼群 的 诡计 。
突然 , 坡顶 上 密集 的 黄 羊群 , 像 山崩 泥石流 一般 往反 方向 崩塌 倾泻 。 十几只 大 公羊 仿佛 集体 权衡 了 两面 的 危险 , 决定 还是 返身 向 危险 更 小 一些 的 狼群 包围 线 突围 。 公羊 们 发 了 狠 , 玩 了 命 , 拼死一搏 。 它们 三五成群 , 肩并肩 , 肚碰肚 , 低下头 把 坚韧 锐利 的 尖角 长矛 扎枪 , 对准 狼群 突刺 过去 。 还 能 奔跑 的 其它 黄羊 紧随其后 。 陈阵 深知 黄 羊角 的 厉害 , 在 草原 , 黄 羊角 是 牧民 做 皮活 , 扎皮眼 的 锥子 , 连厚韧 的 牛皮 都 能 扎 透 , 扎破 狼皮 就 更 不在话下 。 黄 羊群 这一 凶猛 锐利 的 羊角 攻势 立即 奏效 。 狼群 的 包围 线 被 撕开 一个 缺口 , 黄色 洪峰 决堤 而出 。 陈阵 紧张 担心 , 生怕 狼群 功亏一篑 。 可 他 很快 发现 那条 狼王 就 在 缺口 旁边 站 着 , 它 那 姿态 异常 沉稳 , 好像 是 一个 闸工 , 在 故意 开闸放水 , 放掉 一些 大坝 盛 不下 的 洪峰 峰头 水量 。 黄 羊群 中 那些 还 保存 了 速度 和 锐角 的 羊 刚刚 冲出 闸口 , 狼王 立即 率狼重 又 封住 缺口 。 此刻 包围圈 里 的 全是 些 没 速度 , 没 武器 , 没脑子 的 傻 羊 。 狼群 一个 冲杀 , 失去 头羊 公羊 的 乌合 之群 , 吓 得 重 又 蜂拥 爬 上 山梁 , 并 呼噜 呼噜 地冲下 大雪 窝 。 陈阵 完全 可以 想像 那些 尖蹄细 腿 , 大腹便便 的 黄羊 会 有 什么 结果 。
黄 羊群 和 狼群 都 消失 在 山天 交接 线上 。 千羊 奔腾 , 血液 喷涌 的 围猎 场 突然 静 了 下来 。 草坡 上 只 留下 七八具 羊尸 , 还有 几只 伤羊 在 无力 地 挣扎 。 这场 围歼 战 , 从 总攻 开始 到 结束 不到 十分钟 。 陈阵 看 得 半天 喘 不过 气来 , 心脏 狂 跳 得 已经 心律不齐 。
老人 站 起身 来 , 抻 了 抻 腰 , 在 雪 窝 边上 一大 丛高草 后面 盘腿 而 坐 。 从 蒙古 毡靴 里 抽出 一杆 绿玉 嘴子 的 烟袋锅 , 装 了 一 锅子 关东 旱烟 , 点着 , 又 用 袁大头 银元 做 的 “ 锅盖 ”, 压 了 压
烧涨 的 烟末 , 深深地 吸 了 一口 。 陈阵 知道 这套 烟具 是 老人 在 年轻 时 , 用 20 张 狐皮 跟 一个 从 张家口 来 的 旅 蒙汉 商换 的 。 知青 们 都 说 换 亏了 , 可 老人 十分 喜爱 这套 烟具 。 他 说 买卖人 也 不 容易 , 这么 老远 走 一趟 , 碰上 马匪 连命 都 得 搭 上 啊 。
老人 吸 了 几口 烟说 : 抽完 这袋 烟 , 咱们 就 回家 。
陈阵 猎兴 正盛 , 急 着 说 : 咱们 不去 山梁 那边 看看 ? 我 真想 看看 狼 一共 圈 进去 多少 黄羊 ?
就 咱俩 , 你 敢 去 吗 ? 老人 说 : 不去 看 , 我 也 知道 。 起码 几百只 , 除了 小羊 , 瘦羊 , 运气 好 的 羊 , 能 从 雪 窝子 里 逃掉 。 剩下 的 羊 都 去 见 腾格里 啦 。 你别 着慌 , 这群 狼 吃 不了 多少 , 咱们 全组 的 人来 拉 也 拉 不 完 。
为什么 小羊 瘦羊 倒 能 逃掉 ? 陈阵 问 。
老人 眯着眼 说 : 小羊 瘦羊 身子 轻 , 踩 不塌雪壳 , 就 能 绕道 逃走 , 狼 也 不敢 追 。 老人 笑 道 : 孩子 啊 , 今儿 见 着 狼 的 好处 了 吧 。 狼群 不光 能 替人 看 草场 , 还 能 给 人 送 年货 。 今年 咱们 能 过个 好 年 了 。 从前 , 狼 打 的 黄羊 全归 牧主 、 台吉 、 王爷 。 解放后 , 都 归 牧民 啦 。 额仑 的 规矩 , 这样 的 猎物 , 谁 瞅见 的 就 归谁 。 你们 包 明儿 多拉 一点 , 这是 咱俩 瞅见 的 嘛 。 蒙古人 讲究 知恩报恩 , 往后 你别 跟着 别的 汉人 和 外来户 整天 吵吵 打狼 就 成 。
陈阵 乐得 恨不得 马上 就 拉 一车 黄羊 回家 。 他 说 : 来 草原 两年 了 , 吃 尽 了 狼 的 苦头 , 没想到 还 能 占 狼 这么 大 的 便宜 。
老人 说 : 蒙古人 占 狼 便宜 的 事 多 着 呐 。 老人 拾起 马棒 , 指 了 指身 侧后 另 一片 远山 说 : 那 片山 后面 还有 一片 大山 , 不在 咱们 牧场 的 地界 里 , 可 出名 了 。 老 人们 说 成吉思汗 的 大将 木华黎 在 那儿 打过仗 , 有 一次 , 把 仇人 大金国 的 几千 骑兵 全部 赶进 大雪 窝 。 第二年 开春 , 大汗 派 人 去 捡 战利品 , 刀枪 弓箭 , 铁盔 铁甲 , 马鞍 马蹬 都 堆 成山 了 。 这 不 就 是从 狼 那儿 学来 的 本事 吗 。 你 要是 数数 蒙古人 的 几十场 大仗 , 有 多一半 用 的 都 是 狼 的 兵法 。
陈阵 连声 说 : 对 ! 对 ! 成吉思汗 的 小儿 子拖雷 指挥 河南 三 峰山 战役 , 只用 了 三万多 骑兵 , 就 消灭 了 20 多万 大金国 的 主力 军队 , 这一仗 以后 大金国 就亡 了 。 拖雷 一 开始 看 金国 兵强马壮 , 就 不 出战 。 他 像 狼 一样 等 机会 , 等到 下 了 大雪 , 他 还 让 兵马 躲到 暖和 的 地方 死 等 , 一直 等到 金国 军队 人马 冻伤 了 一半 , 才 突然 包围 过去 猛冲 猛杀 。 拖雷 真 跟 这群 狼 一样 , 竟然 不用 刀剑 而是 用 风雪 杀敌 , 真有 狼 的 胃口 、 耐性 、 凶猛 和 胆量 。 其实 , 大金国 的 女真 骑兵 也 不是 草包 , 他们 灭 了 大 辽 和 北宋 , 打下 了 半个 中国 , 还 抓走 了 两位 中国 皇帝 。 拖雷 才 几万 骑兵 , 竟敢 打 这么 大 的 围 。 中国 兵书 上 讲 , 有 十倍 以上 的 兵力 才 敢 打围 呢 。 蒙古 骑兵 真 跟 狼群 一样 厉害 , 能以 一当百 。 我 真是 服 了 , 当时 全世界 也 不得 不服 ……
老人 磕 了 磕 烟袋锅 , 笑 道 : 你 也 知道 这场 大仗 ? 可是 你 准保 不 知道 , 那场 大雪 下 了 三天三夜 , 是 打 哪儿 来 的 ? 是 腾格里 给 的 。 那 是 拖雷 军队 里 的 萨满 法师 , 向 腾格里 求来 的 。 蒙古人 的 故事 里 就是 这么 说 的 。 大金国 可是 蒙古 的 大 仇人 , 金国皇帝 和 他 的 帮凶 塔塔儿 人 , 杀死 了 成吉思汗 的 阿爸 也 速该 , 还有 他 的 叔父 俺 巴孩 , 他们 死得 好惨 啊 。 打胜 了 这场 仗 , 蒙古 人才 算出 了 气 , 报 了 仇 。 你 看 , 腾格里 是不是 每回 都 向着 狼 嘛 。 老人 呵呵 地 笑了起来 , 脸上 的 皱纹 像 羊毛 一样 卷起 。
两人 走 到 身后 山谷 里 , 老人 的 大 青马 见到 主人 高兴 得 连连 抬头 点头 , 陈阵 每次 见到 这匹 救过 他 一命 的 马 , 就 会 拍拍 它 的 脑门 表示感谢 。 大 青马 立即 在 他 的 肩膀 上 蹭 蹭 头 表示 回谢 。 但是 , 此刻 陈阵 心中 却 突然 涌起 想 拍拍 狼 脑袋 的 冲动 。
两人 解开 扣 在 马蹄 腕上 的 三扣 牛皮 马 绊子 , 跨 上马 , 小步 快 跑 往家 走 。
老人 抬头 看看 天说 : 腾格里 真是 保佑 咱们 , 明儿 白天 不会 有 风雪 。 要是 今儿 晚上 刮起 白毛风 , 那 咱们 一只 黄羊 也 得 不 着 喽 。
(第三章) 第二天 清晨 , 果然 无 风 无雪 。 蒙古包 的 炊烟 像 一棵 细长 高耸 的 白桦 , 树梢 直直地 窜 上 天空 , 窜 上 腾格里 。 牛羊 还 在 慢慢 地 反刍 , 阳光 已 驱走 了 冬夜 的 寒气 , 牛羊 身上 的 一层 白霜 刚刚 化成 了 白露 , 很快 又 变成 了 一片 轻薄 的 白雾 。
陈阵 请 邻居 官布 替 他 放 一天 羊 。 官布 的 成分 是 牧主 , 是 当时 的 被 管制 分子 , 已 被 剥夺 放牧 权 , 但 四个 知青 一有 机会 就让 他代放 牲畜 , 嘎斯 迈会 把 相应 的 工分 给 他 。 陈阵 和 另 一个 羊倌 杨克 , 套上 一辆 铁 轱辘 轻便 牛车 , 去 毕利格 老人家 。
与 陈阵 同住 一个 蒙古包 的 同班同学 杨克 , 是 北京 一所 著名 大学 名教授 的 儿子 , 他 家里 的 藏书量 相当于 一个 小型 图书馆 。 在 高中 时 , 陈阵 就 常常 与 杨克换 书 看 , 看 完 了 交换 读后感 , 总是 十分 投机 。 在 北京 时 杨克 性情温和 腼腆 , 见 生人 说话 还 脸红 , 想不到 来 草原 吃 了 两年 的 羊肉 牛排 奶豆腐 , 晒 了 四季 的 蒙古高原 强 紫外线 的 阳光 , 转眼间 已 变成 了 身材 壮实 的 草原 大汉 , 手脸 与 牧民 一样 红得发紫 , 性格 上 也 大大 少 了 书生气 。 这会儿 , 杨克比 陈阵 还 激动 , 他 坐在 牛车上 一边 用 木棒 敲牛 胯骨 一边 说 : 昨天 我 一夜 都 没 睡 好 , 以后 毕利格 阿爸 再 去 打猎 , 你 一定 得 让 我 跟 他 去 一次 , 哪怕 趴上 两天 两夜 我 也 干 。 狼 还 能 为 人 做 这 等 好事 , 真是 闻所未闻 。 今天 我 非得 亲手 挖出 一只 黄羊 我 才能 相信 …… 咱们 真能 拉 一车 黄羊 回来 ?
那 还有 假 。 陈阵 笑 道 : 阿爸 说 了 , 再 难 挖 , 也 得 保证 先 把 咱们 家 的 牛车 装满 , 好用 黄羊 去 换 东西 , 换 年货 , 给 咱们 包多 添置 一些 大 毡子 。
杨克 乐得 挥 着 木棒 , 把 牛 打 得 直 瞪眼 。 他 对 陈阵 说 : 看来 你 迷 了 两年 狼 没白迷 , 往后 , 我 也 得 好好 跟 狼 学学 打猎 的 兵法 了 。 没准 , 将来 打仗 也 能 用得上 …… 你 说 的 可能 还 真是 个 规律 , 要是 长期 在 这片 大 草原 上 过 原始 游牧 的 生活 , 到 最后 , 不管 哪个 民族 都 得 崇拜 狼 , 拜 狼 为 师 , 像 匈奴 、 乌孙 、 突厥 、 蒙古 等等 草原 民族 都 是 这样 , 书上 也 是 这么 写 的 。 不过 , 除了 汉族 之外 。 我 敢肯定 , 咱们 汉人 就是 在 草原 呆 上 几个 世纪 , 也 不会 崇拜 狼图腾 的 。
不 一定 吧 。 陈阵勒 了 勒马 说 : 比如 我 , 现在 就 已经 被 草原 狼 折服 , 这才 来 草原 两年 多一点儿 时间 。
杨克 反驳 说 : 可 中国 人 绝大多数 是 农民 , 或者 就是 农民 出身 , 汉人 具有 比 不锈钢 还 顽固不化 的 小农意识 , 他们 要是 到 了 草原 , 不 把 狼皮 扒光 了 才 怪 了 呢 。 中国 汉族 是 农耕 民族 , 食草 民族 , 从 骨子里 就 怕 狼 恨 狼 , 怎么 会 崇拜 狼图腾 呢 ? 中国 汉人 崇拜 的 是 主管 农业 命脉 的 龙王爷 —— 龙图腾 , 只能 顶礼膜拜 , 诚惶诚恐 , 逆来顺受 。 哪敢 像 蒙古人 那样 学狼 、 护狼 、 拜 狼 又 杀 狼 。 人家 的 图腾 才 真能 对 他们 的 民族 精神 和 性格 , 直接 产生 龙腾 狼 跃 的 振奋 作用 。 农耕 民族 与 游牧民族 的 民族 性格 , 差别 太大 了 。 过去 淹在 汉人 的 汪洋大海 还 没什么 感觉 , 可是 一到 草原 上 , 咱们 农耕 民族 身上 的 劣根性 全 被 比较 出来 了 。 你别 看 我 爸 是 大 教授 , 其实 我爸 的 爷爷 、 我妈 的 姥姥 全是 农民 ……
陈阵 接过 话 来说 : 尤其 在 古代 , 人口 几乎 只有 汉族 百分之一 的 蒙古 民族 , 对 世界 产生 的 震撼 和 影响 却 远远 超过 汉族 。 直到现在 , 中国 汉族 仍 被 西方 称为 蒙古人种 , 汉人 自己 也 接受 了 这个 名称 。 可是 , 当 秦汉 统一 中国 的 时候 , 蒙古 民族 的 祖先 连 蒙古 这个 名字 还 没有 呢 , 我 真为 汉族 感到 难受 。 中国 人 就 喜欢 筑起 长城 这个 大 圈墙 , 自吹自擂 , 自 视为 世界 的 中央 之 国 , 中央 帝国 。 可是 在 古代 西方人 的 眼里 , 中国 只不过 是 个 “ 丝国 ”、“ 瓷国 ”、“ 茶国 ”, 甚至 俄罗斯 人 一直 认为 历史 上 那个 小小的 契丹 就是 中国 , 至今 不改 , 还管 中国 叫 “ 契达 依 ”。
看来 , 狼 还 真 值得 一迷 。 杨克说 : 我 也 受 你 传染 了 , 害得 我 一看 史书 就 往 西戎 、 东夷 、 北狄 、 南蛮 方向 看 。 我 也 越来越 想 跟 狼交 交手 , 过 过招 了 。
陈阵 说 : 看看 , 你 也 快成 蒙古人 了 。 输点 狼血 吧 , 血统 杂交 才 有 优势 嘛 。
杨克说 : 我 真得 谢谢 你 把 我 鼓动 到 草原 上来 。 你 知道 吗 , 当时 你 的 哪句 话 点中 了 我 的 命门穴 位 ? 忘啦 ? 就是 这句 话 , 你 说 —— 草原 上 有 最 辽阔 的 原始 和 自由 。
陈阵 松开 了 马嚼子 , 说 : 我 原话 肯定 不是 这么 说 的 , 你 把 我 的 原话 醋溜 了 吧 。
两 人大 笑 , 牛车 跑 出 两溜 雪尘 。
人群 、 狗群 和 车队 , 在 雪原 上 组成 了 一幅 类似 吉普赛人 的 热闹 生活 场景 。
整个 嘎斯迈 生产 小组 , 四个 浩特 ( 两个 紧挨 驻扎 的 蒙古包 为 一个 “ 浩特 ”), 八个 蒙古包 都 出 了 人力 和 牛车 。 八九 辆 牛车上 装着 大 毡 、 长绳 、 木锨 、 木柴 和 木杆 铁钩 。 人们 都 穿 上 了 干 脏活 累活 的 脏 旧 皮袍 , 脏得 发亮 , 旧得 发黑 , 上面 还 补 着 焦 黄色 的 羊皮 补丁 。 但 人 狗 快乐 得 却 像是 去 打扫战场 、 起 获 战利品 的 古代 蒙古 军队 的 随军 部落 。 马队 车队 一路 酒 一路 歌 , 一只 带 毡 套 的 扁 酒壶 , 从队 前 传到 队尾 , 又 从 女人 手 传到 男 人口 。 歌声 一起 , 蒙古 民歌 、 赞歌 、 战歌 、 酒歌 和 情歌 , 就 再也 闸 不住 了 。 四五十条 蒙古 大狗 茸毛 盛装 , 为 这 难得 一聚 的 出行 , 亢奋 得 像是 得 了 孩子 们 的 “ 人来疯 ”, 围着 车队 翻滚 扯 咬 , 互相 不停 地 打情骂俏 。
陈阵 和 巴图 、 兰木 扎布 两个 马倌 , 还有 五六个 牛倌 羊倌 , 像 簇拥 部落 酋长 那样 拥在 毕利格 老人 的 左右 。 宽 脸直 鼻 , 具有 突厥 血统 大 眼睛 的 兰木 扎布 说 : 我 枪法 再准 , 也 比不上 您老 的 本事 , 您老 不 费 一枪 一弹 , 就 能 让 全组 家家 过个 富年 。 您 有 了 陈阵 这个 汉人 徒弟 也 不能 忘 了 您 的 蒙古 老 徒弟 啊 , 我 咋 就 想不到 昨天 狼群 会 在 那 片山 打围 呢 。
老人 瞪 他 一眼 说 : 往后 你 打 上 了 猎物 , 得 多 想着 点 组里 的 几个 老人 和 知青 , 别 让 人家 光闻 着 肉味 , 也 不见 你 送 肉 过去 。 陈阵 上 你家 去 , 你 才 想着 送 他 一条 羊腿 。 蒙古人 是 这样 待客 的 吗 ? 我们 年轻 时候 , 每年 打着 的 头 一只 黄羊 和 獭 子 , 都 先 送给 老人 和 客人 。 年轻人 , 你们 把 大汗 传下来 的 老规矩 都 忘光 了 。 我 问问 你 , 你 还 差 几条 狼 就 能 赶上 白 音高 毕 公社 那个 打狼 英雄 布赫 啦 ? 你 真想 上 报纸 , 上 广播 , 领那份 奖 ? 要是 你们 把 狼 打绝 了 , 看 你 死 了 以后 灵魂 往 哪儿 去 ? 难道 你 也 打算 跟 汉人 一样 , 死 了 就 破 一块 草皮 , 占 一块 地 , 埋土里 喂 蛆 , 喂 虫子 啊 ? 你 灵魂 就 上 不了 腾格里 了 。 老人 叹 了 一口气 又 说 : 上 回 我 到 旗里 去 开会 , 南边 几个 公社 的 老人 都 在 犯愁 呢 , 他们 说 , 那儿 已经 半年 没见 着 狼 了 , 都 想到 额仑来 落户 呢 ……
兰木 扎布 推推 脑后 的 狐皮 帽帮 说 : 巴图 是 您老 的 儿子 , 您 信不过 我 , 还 信不过 巴图 ? 您 问问 他 我 是 想 当 打 狼 英雄 吗 ? 那天 盟里 的 记者 上马 群找 我 , 巴图 也 在 , 您 不信 问问 他 , 我 是不是 瞒 了 一半 的 数 。
老人 转头 问巴图 : 有 这 回事 吗 ?
巴 图说 : 有 这事 。 可 人家 不 信 , 他们 是从 收购站 打听 到兰木 扎布 卖 了 多少 狼皮 的 。 您 也 知道 , 打 一条 狼 按 皮 质量 论价 以后 , 收购站 还 奖给 20 发 子弹 。 人家 有 账本 一查 就 查出来 了 。 记者 一 回到 盟里 就 广播 , 说兰木 扎布 快 赶上 布赫 了 。 后来 吓 得兰木 扎布 卖 狼皮 都 让 别人 代卖 。
老人 眉头 紧皱 : 你们 俩打 狼 也 打 得 太狠 了 , 全场 就数 你们 俩打 得 多 。
巴图 分辩 道 : 我们 马群 摊到 的 草场 地界 靠 外蒙 最近 , 狼 也 最 多 , 不 打狠 了 , 界桩 那边 的 狼群 来得 还要 多 , 当年 的 马驹子 就 剩 不下 多少 了 。 老人又问:怎么你们俩都来了,就留张继原一人看马群? 巴图说:夜里狼多,我们俩就接他的班。白天起黄羊,他没弄过,不如我俩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