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
早晨 , 遮天 的 云层 又 阴 了 下来 , 低低 地压 着 远山 , 削平 了 所有 的 山头 山峰 , 额仑 草原 显得 更加 平坦 , 又 更加 压抑 。 天上 飘起 雪沫 , 风软 无力 。 蒙古包 顶 的 铁皮 烟囱 像 一个 患 肺气肿 的 病人 , 困难 地 喘气 , 还 不时 卜卜地 咳 几声 , 把 烟吐到 遍地 羊粪 牛粪 , 残草碎 毛 的 营盘 雪地 上 。 这场 倒春寒 流 的 尾巴 似乎 很长 , 看不到 收尾 转暖 的 迹象 。 好 在 畜群 的 膘情 未尽 , 还有 半指厚 的 油 膘 , 足以 抗到 雪化 草长 的 暖 春 。 雪下 还有 第一茬 草芽 , 羊 也 能 用 蹄子 刨 开雪 啃 个 半饱 了 。
羊群 静静地 缩卧 在 土墙 草 圈里 , 懒懒 地 反刍 着 草食 , 不想 出圈 。 三条 看家 护圈 的 大狗 , 叫 了 一夜 , 此刻 又 冷 又 饿 , 全身 颤抖地 挤 在 蒙古包 门前 。 陈阵 一 开门 , 猎狗 黄黄 就 扑起来 , 把 两只 前爪 搭 在 他 的 肩膀 上 , 舔 他 的 下巴 , 拼命 地 摇尾巴 , 向 他 要 东西 吃 。 陈阵 从 包里端 出大 半盆 吃剩 的 手把 肉 骨头 倒 给 它们 。 三条 狗 将 骨头 一抢而光 , 就 地 卧下 , 两爪 夹 竖起 大骨棒 , 侧头 狠 嚼 , 咔 吧 作响 , 然后 连骨 带髓 全部 咽下 。
陈阵 又 从 包里 的 肉 盆 挑 了 几块 肥 羊肉 , 给 母狗 伊勒 单独 喂 。 伊勒 毛色 黑亮 , 跟 黄黄 一样 也 是 兴安岭 猎狗 种 , 头长 、 身长 、 腿 长 、 腰细 、 毛薄 。 两条 猎狗 猎性 极强 , 速度快 , 转身 快 , 能 掐 会 咬 , 一 见到 猎物 兴奋 得 就 像是 发了 情 。 两条 狗 都 是 猎狐 的 高手 , 尤其 是 黄黄 , 从 它 爹妈 那儿 继承 和 学会 了 打猎 的 绝技 。 它 不会 受 狐狸 甩动 大 尾巴 的 迷惑 , 能 直接 咬住 狐狸尾巴 , 然后 急刹车 , 让 狐狸 拼命 前冲 , 再 突然 一撒口 , 把 狐狸 摔个 前滚翻 , 使 它 致命 的 脖子 和 要害 肚皮 来个 底朝天 , 黄黄 再 几步 冲上去 , 一口 咬断 狐狸 的 咽喉 , 猎手 就 能 得到 一张 完好无损 的 狐皮 。 而 那些 赖狗 , 不是 被 狐狸 用大 尾巴 遛 断了腿 , 就是 把 狐狸皮 咬 开了花 , 常常 把 猎手 气得 将 狗 臭 揍 一顿 。 黄黄 和 伊勒 见 狼 也 不 怵 , 能仗 着 灵活 机敏 的 身手 跟 狼 东咬西 跳 , 死缠 活缠 , 还 能 不让 狼 咬 着 自己 , 为 后面 跟上来 的 猎手 和 恶狗 , 套 狼 抓 狼 赢得 时间 创造 战机 。
黄黄 是 毕利格 老人 和 嘎斯迈 送给 陈阵 的 , 伊勒 是 杨克 从 他 的 房东 家带 过来 的 。 额仑 草原 的 牧民 总是 把 他们 最好 的 东西 送给 北京 学生 , 所以 这 两条 小狗 长大 以后 , 都 比 它们 的 同胞兄弟 姐妹 更 出色 出名 。 后来 巴图 经常 喜欢 邀请 陈阵 或 杨克 一起 去 猎狐 , 主要 就是 看中 这 两条 狗 。 去年 一 冬天 下来 , 黄黄 和 伊勒 已经 抓 过 五条 大 狐狸 了 , 陈阵 和 杨克 冬天 戴 的 狐皮 草原 帽 , 就是 这 两条 爱犬 送给 他俩 的 礼物 。 春节 过后 伊勒 下 了 一窝 小 崽 , 共 六只 。 其它 三只 被 毕利格 、 兰木 扎布 和 别的 知青 分别 抱 走 了 。 现在 只 剩 三只 , 一 雌 两雄 , 两黄 一黑 , 肉乎乎 , 胖嘟嘟 , 好像 小 乳猪 , 煞 是 可爱 。
生性 细致 的 杨克 , 宠爱 伊勒 和 狗崽 非常 过分 , 几乎 每天 要 用 肉汤 、 碎肉 和 小米 给 伊勒 煮 一 大锅 稠粥 , 把 粮站 给 知青 包 的 小米 定量 用 掉 大半 。 当时 额仑 知青 的 粮食 定量 仍 按 北京 标准 , 一人 一月 30 斤 。 但 种类 与 北京 大不相同 :3 斤 炒米 ( 炒熟 的 糜子 ),10 斤 面粉 , 剩下 的 17 斤 全是 小米 。 小米 大多 喂 了 伊勒 , 他们 几个 北京 人 也 只 好像 牧民 那样 , 以 肉食 为主 了 。 牧民 粮食 定量 每月 只有 19 斤 , 少 就 少 在 小米 上 。 小米 肉 粥 是 最好 的 母狗 狗食 , 这是 嘎斯迈 亲手 教 他们 俩 的 技术 。 伊勒 下奶 特别 多 , 因此 陈阵 包 的 狗崽 要 比 牧民 家 的 狗崽 壮实 。
另 一条 强壮 高大 的 黑狗 是 本地 蒙古 品种 , 狗龄 五六岁 , 头 方口阔 , 胸宽 腿 长 身长 , 吼声 如虎 , 凶猛 玩命 。 它 全身 伤疤 累累 , 头上 胸上 背上 有 一道道 一条条 没毛 的 黑皮 , 显得 丑陋 威严 。 它 脸上 原来 有 两个 像 狗眼 大小 的 圆形 黄色 眉毛 , 可是 一个 眉毛 像是 被 狼 抓 咬掉 了 , 现在 只 剩下 一个 , 跟 两只 眼睛 一配 , 像 脸上 长 了 三只 眼 。 虽然 第三只 眼 没有 长 在 眉心 , 但 毕竟 是 三只 眼 , 因此 , 开始 的 时候 陈阵 杨克 就 管 它 叫 二郎神 。
这头 凶神恶煞 般的 大狗 是 陈阵 去 邻近 公社 供销社 买 东西 的 路上 捡来 的 。 那天 , 在 回家 的 路上 , 陈阵 总 感到 背后 有 一股 寒气 , 牛 也 一惊 一 乍 的 。 他 一 回头 , 发现 一条 巨狼 一样 大 的 丑 狗 , 吐出 大舌头 , 一声不吭 地 跟 在 后面 , 把 他 吓 得 差点 掉 下 牛车 。 他用 赶牛 棒 轰 它 赶 它 , 它 也 不 走 , 一直 跟着 牛车 , 跟 回 了 家 。 几个 马倌 都 认得 它 , 说 这 是 条 恶狗 , 有 咬 羊 的 恶习 , 被 它 的 主人 打出 家门 , 流浪 草原 快 两年 了 , 大雪 天 就 在 破圈 墙根 底下 憋屈 着 , 白天 自个儿 打猎 、 抓 野兔 、 抓獭子 、 吃 死 牲口 , 捡 狼食 , 要 不 就 跟 独狼 抢食 吃 , 跟 野狗 差不离 。 后来 它 自个儿 找 了 几户 人家 , 也 都 因为 它 咬 羊 又 被 打出 家门 几次 。 要不是 牧民 念 它 咬 死 过 几条 狼 早就 把 它 打死 了 。 按 草原 规矩 , 咬 羊 的 狗 必须 杀死 , 以防 家狗变 家贼 , 家狗 变回 野狼 , 搅乱 狗 与 狼 的 阵线 , 也 可 对 其他 野性 未泯 的 狗 以儆效尤 。 牧民 都 劝 陈阵 把 它 打 跑 , 但 陈阵 却 觉得 它 很 可怜 , 也 对 它 十分 好奇 , 它 居然 能 在 野狼 成群 , 冰天雪地 的 残酷 草原 生存 下来 , 想必 本事 不小 。 再说 , 自从 搬出 了 毕利格 老人 的 蒙古包 , 离开 了 那条 威风凛凛 的 杀 狼 猛 狗 巴勒 , 他 仿佛 缺 了 左膀右臂 。 陈阵 就 对 牧民 说 , 他们 知青 包 的 狗 都 是 猎狗 快狗 , 年龄 也 小 , 正缺 这样 大 个头 的 恶狗 看家 护圈 , 不如 暂时 先 把 它 留下 以观后效 , 如果 它 再 咬 死 羊 , 由 他 来 赔 。
几个 月 过去 了 ,“ 二郎神 ” 并 没有 咬过 羊 。 但 陈阵 看得出 它 是 忍 了 又 忍 , 主动 离 羊群 远远 的 。 陈阵 听 毕利格 老人 说 , 这 几年 草原 上来 了 不少 打零工 的 盲流 , 把 草原 上 为数不多 的 流浪狗 快 打光 了 。 他们 把 野狗 骗到 土 房里 吊起来 灌水 呛 死 , 再 剥皮 吃 肉 。 看来 这条 狗 也 差点 被 人 吃掉 , 可能 是 在 最后 一刻 才 逃脱 的 。 它 不敢 再 流浪 , 不敢 再 当 野狗 了 。 流浪狗 不怕 吃 羊 的 狼 , 可是 怕 吃 狗 的 人 。 这条 大 恶狗 夜里 看羊护圈 吼声 最凶 , 拼杀 最狠 , 嘴 上 常常 有 狼 血 。 一 冬天 过去 , 陈阵 杨克 的 羊群 很少 被 狼 掏 、 被 狼 咬 。 在 草原 上 , 狗 的 任务 主要 是 下夜 、 看家 和 打猎 。 白天 , 狗 不 跟 羊群 放牧 , 况且 春季 带 羔羊 群有 石圈 , 也 隔离 了 狗 与 羊 , 这些 条件 也许 能帮 这条 恶狗 慢慢 改邪归正 。
陈阵 的 蒙古包 里 , 其他 几个 知青 对 “ 二郎神 ” 也 很 友好 , 总是 把 它 喂 得 饱饱 的 。 但 “ 二郎神 ” 从来不 与 人 亲近 , 对 新 主人 收留 它 的 善举 也 没有 任何 感恩 的 表示 。 它 不 和 黄黄 伊勒 玩耍 , 连 见到 主人 摇尾 的 辐度 也 小到 几乎 看不出来 。 白天 空闲 的 时候 , 它 经常 会 单身 独行 在 草原 上 闲逛 , 或 卧 在 离 蒙古包 很远 的 草丛里 , 远望 天际 , 沉思默想 , 微眯 的 眼睛 里 流露出 一种 对 自由 草原 向往 和 留恋 的 神情 。
某个 时刻 , 陈阵 突然 醒悟 , 觉得 它 不大 像 狗 , 倒 有点像 狼 。 狗 的 祖先 是 狼 , 中国 西北 草原 最早 的 民族 之一 —— 犬戎 族 , 自 认为 他们 的 祖先 是 两条 白犬 , 犬戎 族 的 图腾 就是 狗 。 陈阵 常常 疑惑 : 强悍 的 草原 民族 怎能 崇拜 人类 的 驯化 动物 的 狗 呢 ? 可能 在 几千年 前 , 草原 狗 异常 凶猛 , 野性 极强 , 或者 干脆 就是 狼性 未 褪 、 带点 狗性 的 狼 ? 古代 犬戎 族 崇拜 的 白犬 很 可能 就是 白狼 。 陈阵 想 , 难道 他 捡回来 的 这条 大 恶狗 , 竟是 一条 狼性 十足 的 狗 ? 或是 带有 狗性 的 狼 ? 也许 在 它 身上 出现 了 严重 的 返祖现象 ?
陈阵 经常 有意 地 亲近 它 , 蹲 在 它 旁边 , 顺毛 抚摸 , 逆毛 挠痒 , 但 它 也 很少 回应 。 目光 说不清 是 深沉 还是 呆滞 , 尾巴 摇得 很 轻 , 只有 陈阵 能 感觉 到 。 它 好像 不 需要 人 的 爱抚 , 不 需要 狗 的 同情 , 陈阵 不 知道 它 想要 什么 , 不 知道 怎样才能 让 它 回到 狗 的 正常 生活 中 , 像 黄黄 伊勒 一样 , 有活 干 , 有饭 吃 , 有人 疼 , 自食其力 , 无忧 一生 。 陈阵 常常 也 往 另 处 想 : 难道 它 并 不 留恋 狗 的 正常 生活 , 打算 返回 到 狼 的 世界 里 去 ? 但 为什么 它 一见 狼 就 掐 , 像是 有 不共戴天 之仇 。 从 外表 上 看 , 它 完完全全 是 条狗 , 一身 黑毛 就 把 它 与 黄 灰色 的 大 狼 划清 了 界线 。 但是 印度 、 苏联 、 美国 、 古罗马 的 狼 , 以及 蒙古草原 古代 的 狼 都 曾 收养 过人 孩 , 难道 狼群 就 不能 收留 狗孩 吗 ? 可是 它 要是 加入 狼群 , 那 马群 牛群 羊群 就 该 遭殃 了 。 可能 对 它 来说 , 最 痛苦 的 是 狗 和 狼 两边 都 不 接受 它 , 或者 , 它 两边 哪边 也 不想 去 。 陈阵 有时 想 , 它 绝不 是 狼狗 , 狼狗 虽然 凶狠 但狗性 十足 。 它 有 可能 是 天下 罕见 的 狗 狼 , 或狗性 狼性 一半一半 , 或 狼性 略大于 狗性 的 狗 狼 。 陈阵 摸不透 它 , 但 他 觉得 应该 好好 对待 它 、 慢慢 琢磨 它 。 陈阵 希望 自己 能 成为 它 的 好 朋友 。 他 打算 以后 不 叫 它 二郎神 , 而管 它 叫 二郎 , 谐二狼 的 音 , 含准 狼 的 意 , 不要 神 。
陈阵 等 着 杨克和梁 建中 起床 , 在 蒙古包 外 继续 喂狗 , 逗 狗崽 , 抚摸 没有 表情 的 二郎 。
他们 四个 同班同学 , 住进 自己 的 蒙古包 已有 一年 多 了 。 四个 人 : 一个 马倌 , 一个 牛倌 , 两个 羊倌 。
好强 又 精干 的 张继原 当 马倌 , 跟着 巴图 和 兰木 扎布 放 一群 马 , 近 500 匹 。 马群 食量 大 , 费 草场 , 为了 不 与 牛羊 争食 , 所以 必须 经常 远牧 。 深 山野 场 , 狼群 出没 , 远离 营盘 , 住 在 只够 两人 睡 进去 的 简易 小 毡包 里 , 用 小小的 铁圈 马粪 炉 凑合 野炊 , 长年 过 着 比 营盘 蒙古包 更 原始 的 生活 。 马倌 的 工作 危险 , 辛苦 , 担责任 , 但是 马倌 在 牧民 中 地位 最高 , 这是 马背上 民族 最 骄傲 的 职业 。
马倌 套马 是 一项 优美 、 高难 的 艺术 , 也 可 变为 套 狼 杀 狼 的 高超 武艺 。 马倌 为了 给己 给 人 换马 、 给 马 打 鬃 、 打药 , 还要 阉马 、 验马 、 驯生 马 , 几乎 天天 离不开 套马 。 从古至今 , 草原 民族 的 马倌 练就 了 一身 套马 绝技 , 使用 一根 长长的 套马 杆 , 在 飞奔 的 马背上 , 看准 机会 , 探身 抖杆 , 抛投 出 一个 空心 索套 , 准确 地 套住 马 脖子 。 好 马倌 一套 便 中 , 很少 落空 。 此技 用来 套 狼 , 只要 马 快 , 与 狼 的 距离 短 , 或 有 猎狗 帮忙 , 同样 能 套住 狼 。 然后 拧紧 套绳 , 拨马回 跑 , 将 狼勒昏 勒死 , 或 让 猎狗 咬 死 。 草原 狼 在 白天 极怕 套马 杆 , 一见 带杆 的 马倌 , 调头 就 逃 , 或者 卧草 隐蔽 。 陈阵 经常 想 , 狼畏 日战 , 善 夜战 , 可能 跟 套马 杆 有关 。 蒙古草原 套马 杆 的 历史 起码 有 几千年 了 , 这么 长 的 时间 足以 改变 蒙古草原 狼 的 习性 。
额仑 草原 上 的 套马 杆 , 是 陈阵 见 过 的 最 漂亮 、 做工 最 讲究 的 杆子 , 比 他 在 报刊杂志 照片 上 看到 的 其他 旗盟 草原 牧民 的 套马 杆 , 更长 更 精致 更 实用 。 额仑 草原 的 马倌 自豪 地说 , 额仑 的 套马 杆 是 全 蒙古 最高级 、 最 厉害 、 最 漂亮 的 杆子 。 额仑 草原 地处 内蒙 著名 的 马驹 河 流域 的 北部 , 是 历史 上 蒙古 名 马 战马 —— 乌珠穆沁 马 ( 古称 突厥 马 ) 的 主要 产地 之一 。 马是 蒙古人 赖以生存 的 重要 伙伴 和 战友 , 马倌 的 套马 杆 当然 也 不能 凑合 了 事 。 额仑 马倌 的 套马 杆奇长 奇直 , 光滑 顺溜 。 长 —— 杆子 总长 大约 有 五六米 至 六七米 , 那些 特长 的 杆子 大都 是 用 两根 桦木 杆 楔咬胶 接而成 的 ; 陈阵 还 见 过 近九米长 的 套马 杆 , 杆子 越长 就 越 容易 套到 马 和 狼 。 直 —— 直 得 如同 一根 没有 竹节 的 长竹 。 为了 直 , 马倌 必须 用 刨子 把 桦木 杆上 的 歪 扭 节疤 细细 刨平 , 实在 刨 不直 的 地方 就 把 杆子 放在 地上 用湿 牛粪 焐 , 等 焐 软 了 再 用 一套 挤杆 的 杠杆 工具 慢慢 挤直 。 长杆 顶端 还 拴 接 一根 一米 半长 的 、 指头 粗细 的 小杆 , 小杆 顶端 用 马鬃 编成 辫子 花 , 勒紧 杆头 , 在编 花上 拴 套绳 就 不会 滑脱 。 套马 杆 的 套绳 是 草原 上 最 坚韧 、 最抗 拉 拽 的 绳索 , 它 不是 用细 牛皮 条 做 的 , 而是 用 羊肠线 拧 出来 的 , 工艺 复杂 , 这是 整个 套马 杆上 惟一 不能自己 做 的 东西 , 必须 到 供销社 专门 柜台 去 买 。 最后 , 还要 用 羊毛 加鲜 羊粪 攥 住 套 杆 使劲 擦抹 , 把 雪白 的 杆子 抹成 羊粪 色 , 等 羊粪 干 了 以后 再用 软布 抛光 , 套马 杆 表面 就 有 一层 沉着 光亮 的 古铜色 , 长杆 便 像 一件 锐不可挡 的 古代 金属 武器 。
马倌 骑着马 , 一手 夹端 着 套马 杆 的 时候 , 杆梢会 由 套绳 的 重量 自然 下垂 , 套绳 也 垂成 一个 飘动 的 绞索 。 整个 杆子 会 随着 马步 的 起伏 轻轻 颤悠 , 仿佛 活蛇 一样 。 草原 狼 都 见 过 被套 马杆 套住 勒死 的 狼 的 惨状 。 可能 在 狼 的 眼里 , 套马 杆 就 像 一条 长长的 蛇 龙神 那样 可畏 。 草原 的 白天 , 若 在 无人 的 旷野 或 深山 长途 走单骑 , 只要 手握 套马 杆 , 不管 男女老少 , 就 如 手持 腾格里 的 神符 一样 , 可以 在 狼 的 天下 通行无阻 。